“隻要能幫助我們的,就是朋友。‘有比國’重建的那一天,所有朋友都能享受賓客禮遇。”
原來這個部落在戰敗之前,叫做‘有比國’,方征第一次聽到它的名字,隨即皺眉,這好像不是《山海經》裡現成的國家名字。但他又總覺得像是在哪裡見過,卻一時想不起來。
方征聽條件時,最不喜歡聽那些虛的,直接問:“你們部落的賓客之禮是什麼?”
冥夜大長老果然是個聰明人。“按照我們始祖製定的標準。有屋子,有三種肉,還有兩個女人。”
方征還沒對此標準作出什麼回應,卻察覺到旁邊子鋒的表情不對勁。
子鋒在聽到“女人”二字時表情有一絲尷尬,轉瞬即逝卻沒逃過方征的眼睛。特彆搞笑的是,發現方征在瞧他,子鋒還欲蓋彌彰般把頭轉了過去。方征覺得可有意思了,琢磨著小年輕,臉皮薄,聽到什麼送女人就開始瞎激動。
但方征對女人沒興趣,當擺設嗎?這個部落沒有男性,他沒法說“換兩個男的吧”,於是就說“換衣服和草藥吧”。
子鋒比劃著要養傷,先行離開了。方征心想,這側麵也反映出了,大佬的確是個心思淺的,之前一言不發就任由自己給他包紮,聽到送女人就裝作不好意思走開了。對付這種人,方征有的是辦法。
冥夜大長老先小小吃驚了一下,賓禮還能換?但他也是個務實的,且對方征這種實誠接受的態度感到放心,“可以換,但你要幫我們。”
“我答應幫你們。”交換條件後當然要討價還價。“但,我是不會送死的。”方征試探著出力的邊界。
“如果失敗了,和巨蛇一起死。”冥夜長老一針見血堵死了他偷懶的心。
這個大長老,是個狠人。方征歎息。
方征想打聽子鋒和另外一個使者的情況,但是又不方便問冥夜大長老,因為那儼然會暴露出他和大佬“不熟”,於是方征決定自己去找找線索,他裝模作樣關心:“玄思長老如何了?我進去看看他。”
玄思長老躺在裡麵的石床上。公社裡隔壁嬰兒房間裡依然傳來哭鬨不休的聲音。和上次方征進來時,陳設隻多了一些武器——
方征瞳孔猛然縮小,他渾身氣血沸騰、額頭手腕脖頸都凸出青筋,牙關咬得咯咯作響。
他在公社的牆邊,看到了那把刃口向上,形狀古怪的金色大斧頭,就是那個變態者的武器!
方征幾乎是下意識朝冥夜大長老吼道:“另一個使者呢!?”
冥夜大長老不明白為何他反應如此激烈,但還是告知:“昨天就回去了。”
方征難以置信地瞪著他:“為什麼這把武器在這裡!”
他心中飛快劃過一抹懷疑:難道子鋒才是……
冥夜大長老一時間摸不著他這兩句話之間的聯係,這把武器跟另一個使者有關係嗎?的確有另一個同伴和子鋒大人一起前來,但進部落的那天,扛著這把武器的是子鋒大人。不過冥夜也不清楚他們武器使用情況,就模棱兩可說:“大概這把鉞要讓子鋒大人帶回去吧。畢竟是行禮用的。”
方征一時間似鬆了口氣又似有些失落。看來果然不是子鋒的兵器。他不必那麼早麵對那個變態,有更多的時間準備。可是又無法掌握那家夥的行蹤了。不過倒是想起了有關這把武器的信息。
這是鉞。鉞和斧頭非常像,周朝記載中的兵器,後來演變成封建王朝的儀仗器具,但那是在封建王朝興起之後才會用斧鉞來裝點禮儀。那天的牙簽變態不是用這個斬蛇嗎?這個時代對於鉞的使用,還遠不至“行禮”的文明吧?
方征一愣,仔細一想,意識到長老說的不是“行禮”,而是“刑禮”。
國有國法,違法則要受刑,刑禮指的就是受刑的規範。
雖然吃驚這個時代居然有“刑禮”,但刑法的確在《尚書》裡就存在了。《尚書》裡的內容追溯到堯舜禹時代的上古著作三墳五典。“尚書”就是“上古之書”。
原來這個時代也有“刑”的規範,方征還以為全都是弱肉強食混亂黑暗呢。但想必隻有大國間才剛出現一點文明社會的雛形。
《尚書》語句艱澀古奧,方征大部分一知半解,為了給養父遞文獻也全部背了下來,沒想到在這裡派上了用場。
《尚書》記載,大刑用甲兵,其次用斧鉞。能興兵的自然不是升鬥小民,而是國家層麵上的處罰。方征記得父親說過,殷商末年紂王殘暴,武王率兵討伐,就是替上天行使王道,處罰紂王,用了“甲兵”這種大刑,和後世尤其是春秋戰國時期野心家為了擴展地盤恣意吞並他人而興的兵戈有所不同,紂王是先“失道”才會被討伐的。紂王敗走,在鹿台自儘,於是周武王用斧鉞割下了他的腦袋,也是行刑,這就是“大刑用甲兵,其次用斧鉞”。
方征立刻理解了,那個沒見到正臉的太監,用鉞去斬蛇,並不是單純意義的消滅有生力量。更是一種血腥的儀式,代表著國家政權層麵上的討伐與——
宣戰。
雖然不能和後世“文明禮儀之邦”的禮節相比,但是上古時代的祭祀儀式孕育著種子。也變相說明了,東方那個國家正逐漸走向文明,學會了使用專屬的武器來宣戰。
方征心中一凜,所謂“倉廩實而知禮節”。東方那個國家不是一般地強大。而巴甸國對蛇的操控亦是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這個弱小的有比國,卷入了它自身遠不能匹敵的兩股力量角逐前線,未來堪憂啊。
他禁不住抽了抽鼻子,為自己小命擔憂一把,然而立刻又恍然大悟,終於想起來,到底在哪裡聽過有比國,他知道了這個部落的來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