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章 避讓(2 / 2)

盛芳 須彌普普 6505 字 2024-03-27

正因知道其人有問題,卻也看得出此人真有幾分本事,周弘殷才要四處尋訪仙草、仙藥,一要用他,二也要防他。

周弘殷坐了片刻,看了看時辰,複又回得內殿當中,進了個用屏風攔出來的小隔間,尋得其中一個蒲團,脫了鞋襪、衣褲,就此盤膝坐下,手中捏了個訣,又吞服了一顆藥,赤條條與天地萬物相合,等到藥勁上頭,整個人不知不覺又重新進入了那一種玄之又玄的狀態。

半夢半醒之間,他仿佛當真成了仙一般,那輕飄飄,風揚揚的感覺,難以用語言描述。

比起旁的,自家的如若當真能得了仙草,這天下才有意義。

若有一日自己沒了,天下、百姓再如何,也儘是夢幻泡影露電,如同過眼雲煙,殊無意義可言。

***

內廷之中安安靜靜,天子自顧自沉浸在捏訣打坐的美妙滋味之中。

至於前頭文德殿裡,雖然也一般安靜,那安靜之中卻是透出一二泰山於頂的壓抑來。

禦史中丞董伯星主持大朝會,按著從前收攏百官折本,才過了片刻,半人高的簍子裡已經裝得滿滿當當,隻好又著人取了一個空簍子出來,哪知很快又放滿了。

他欲要宣布散朝,一句話還卡在喉嚨癢,禦史台的隊列之中,已是一人站得出來,出聲問道:“敢問中丞,陛下多日不朝,可是身體有恙?若是如此,當要宣奉藥進宮陛見診脈才是。”

董伯星麵沉如水,麵上看著仍舊是從前那個穩穩當當的禦史中丞,心底裡卻早已把周弘殷拖出來罵了一通娘。

今歲以來,朝中災患層出不窮,又接連有反兵。

從前的反事,不過些許少民,或是一二小州小軍鬨事而已,甚至不用大兵壓境,遇得簡單的,調些兵馬便能降服。可今次被逼反的乃是郭保吉,眾人嘴上少不得要罵一通逆賊,反子,可回得家中,設身處地,人心都是肉長的,誰人不唇亡齒寒,兔死狐悲。

如此大事,又遇得北邊興兵,潭州、雅州跟著造反,另有那江南西路,聽得郭保吉反了,那遭災的宣州數縣裡頭,居然不去怪此人,還隱隱有災民動蕩之兆,若是不加理會,怕要成為燎原之勢。

屆時西、北、南邊,處處有事,尤其西邊,說一句難聽的,樞密院中,除卻老得連飯都吃不下兩碗的幾個老將,誰人對上郭保吉時,又敢自稱有勝算?

郭家在西北之地根深葉繁,此刻又有領慣的精兵在手,當真打起來,哪個敢去碰這個硬茬。

另有郭俊那個老匹夫,侄兒造反之前,麻溜地早早告病,眼下還臥病在床,今日說隻剩一口氣,明日看了醫官,能坐起來吃藥,後天又藥石無效,偏偏就是無死,又能怎麼辦?

而天子一向獨斷專行,年輕時已是十分聽不進人言,更何況此刻?

若是放在從前,遇得國朝之事,他畢竟作為禦史中丞,多少能說幾句話,可而今那一位哪裡是聽得進旁人言語的?如此剛愎自負,莫說他區區一人,便是搭上整個禦史台,對方也未必會理會。

你問我,我又問誰去?!

董伯星應道:“此處乃是大朝會,爾等若有勸誡之語,不妨具折上奏,我當轉遞陛下。”

那禦史持笏拜道:“下官早在月前已然具折,隻是所有折子都如同石沉大海,毫無動靜,下官而今不能見得天顏,隻好問董中丞一句——政事堂裡諸位上官可是有隔絕中外,挾天子以自重之意?!”

禦史台風聞奏事,如此言語,便是當麵彈劾宰輔,董伯星且驚且氣,心底裡卻是不由自主鬆了口氣,甚至看向那禦史的眼神都和煦了不少。

驚是驚此人乃是自己手下,彈劾之前竟然絲毫端倪都未外露,氣是氣宮中如此形勢,有些眼力的都看得出來問題究竟出自何處,既是要出來博取清名,也不曉得朝著成日在福寧宮中打坐的那位正主去,反而撿他們這種軟柿子捏,一副隻會抖小聰明的慫樣。

不過再一細想,被禦史彈劾,哪怕是尋常宰輔也要引章避位,而他身為禦史中丞,主管禦史台,被手下當麵彈劾,更要避嫌。

而今朝堂之上,真真切切就是危如累卵,他年老體邁,早已不複當年,又因身居要害之位,不得不居中連結,更是危險,難得遇上這個機會,正好趁勢急流勇退。

董伯星持笏對著一旁站立的石啟賢道:“此番禦史彈劾於我,為避嫌隙,我當作為退讓。”

一麵說,一麵往左邊讓開,果然作一副不肯再主持朝會的模樣。

董伯星麵色沉凝,心中竊喜,可被點名接替為之的石啟賢卻是連勉強的神色都維持不住,竟是出列兩步,道:“禦史彈劾之言,亦有論及政事堂中言語,我身在其列,當一並避讓才是,如何能行替代之法。”

語畢,竟是跟著董伯星往左邊站去。

石啟賢這一站,過了僅僅三四息的功夫,同平章事章乙林居然大步一邁,跟了過來,站在左邊的隊列之中。

得了他這一腳,其餘人仿佛得了什麼大赦似的,寥寥幾個呼吸之間,參知政事彭炯,樞密院副使鄧資寅,除卻政事堂中告病不朝的兩位,一個接一個,其餘諸人居然也先後跟著站到了左邊,打眼望去,長長的兩列,按班而立。

要是說董伯星的退讓之舉乃是順理成章的話,石啟賢的行為,其實已經有些刻意,不過是虛以掩之罷了,至於政事堂中其餘人等如此行事,更是如同撕破了外頭一張影影綽綽的皮,明晃晃告訴今日朝堂之上的百官,後宮當中,真真正正出了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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