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難得如此專注,連頭都忘了抬,又隻看內容,忘了留心其他,自然沒有發現隨著裴繼安所寫的東西越多,硯台裡的墨汁已經越發少,到得後頭,在紙上的筆畫已經寫出許多分叉來,更不知道站在一邊的石啟賢正看著自己。
石啟賢著實有些嫌棄。
他是唯才是問的人,聽得裴繼安說,也時常提出自己疑問,兩人討論得熱火朝天,然而饒是如此,還是注意到了硯台裡墨水不足,抬頭看左久廉,本來是覺得此人應當有些眼力,曉得叫人進來磨墨添水,哪裡料到對方半點沒有反應過來。
此時裴繼安正在紙上寫一處數據的驗算方法,一看就投入得很,石啟賢不願將其打斷,又怕打鈴之後,左久廉不知道交代,最後要自己分心事小,最怕會叫麵前這姓裴的小官人也分了心。
石啟賢自己也是從底下上來的,在度支司當中做了三四載,所有差事不過驗算數字,最知道一旦算數時被人打斷,想要重新進入狀態會有多難。
他並不做猶豫,等了幾息,見左久廉依舊沒有動靜,也懶得再說什麼,竟是自行悄悄拿起邊上自己喝剩不多的茶盞,往硯台上滴了幾滴,又取了放在一旁的墨錠磨了起來,一邊磨著,一邊還不忘留心裴繼安的進度,等他寫完了,複又提出另一個問題。
此處一問一答,再問再答,遇得問題時還反複討論,時間過得飛快,到得後頭,便是左久廉絞儘腦汁,竭儘全力,也已經跟不上,甚至有些聽不懂推導的方式同理由了,這才終於放棄。
等他一回過神,因頭低了半日頭,脖子竟是有些發疼。
還沒來得及感慨自家到底年紀大了,比不得從前,左久廉才抬起頭,就發現對麵的石啟賢一手指著桌案上的文書,同裴繼安討論其中一處地方,另一隻手居然持著墨錠,在那硯台裡頭有一下沒一下地磨。
他登時心裡一緊,急急上得前去,也不敢打鈴叫雜役過來幫忙,隻好自己暗暗將那墨錠接了過來,接替石啟賢的位置磨墨。
他雖然麵上沒有說什麼,那一顆心跳的速度都快了好幾拍——石啟賢都親自磨墨了,他這一個下頭人在旁邊站著,居然無動於衷這樣久……雖然這一位不是什麼講究秩序規矩的,卻也不能做得這樣過分。
石啟賢順勢就把墨錠放了開去,心中卻是不由得歎息了一回。
雖然是多年用的老人,可左久廉這個人,到底還是弱了幾分。
要是能同這姓裴的一般,有真本事,那不消半點其他能耐,也不用察言觀色,隻要遇得識貨的,就半點也不怕。
可左久廉做事半吊子,察言觀色也半吊子,雖然不至於稱為爛泥,從前也的確做過許多事,但是扶不大起來,就是扶不大起來。
看來……最多也就往上升個幾道,再重要的差遣,此人還是經受不起。
倒是另一個,雖然眼下資曆還淺,人也年輕,不過……
石啟賢嘴巴還說著話,腦子裡已是分心另想起事情來,還拿眼睛打量著裴繼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