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七章 決定(2 / 2)

盛芳 須彌普普 6769 字 2024-03-24

裴繼安站了片刻,忍不住慢慢呼出一口氣。

京都居,大不易。

在宣縣時彭莽雖然庸碌,卻十分肯聽話,又好擺布,由著他施展,後頭遇得郭保吉,雖然固執得很,卻也曉得納諫如流,很懂得放手。

今次到得京中,雖然進了外頭人羨豔不已的司酒監,可遇得的上峰左久廉則是另一番性格,喜歡摁著頭就往死胡同走,也不管路對不對,也不肯輕易問旁人意見。

不過隻要是人,總會有弱點,也有長處。

裴繼安徑直轉進了公廳之中。

此時裡頭不少官吏圍在一處說話,簇擁著那秦思蓬,見得裴繼安進來,紛紛住了嘴,或麵麵相覷,或回得自己的座位。

秦思蓬是個能屈能伸的,既然已是認清事實,片刻也不耽擱,立時上得前去,向著裴繼安行了一禮,道:“繼安,今次乃是我先入為主,才生了猜忌之心,實在慚愧……”

他嘴上說著,又歎了一口氣,再行了一禮,道:“此處同你賠罪了。”

裴繼安伸手將他托住,笑道:“思蓬這是何意?釀酒坊中酒數看著異處甚大,你熟悉事務,看出不妥來,本就是份內的,何來‘賠罪’、‘慚愧’之說?”

又道:“倒是我來此月餘,多得你照料,當要道謝才是。”

就這般順勢回了一禮。

兩人你來我往,俱是客客氣氣。

秦思蓬麵上沒說什麼,心中卻是越發焦慮。

他出得左久廉的公廳,那酒水認買的折子才寫了一半,忽的就反應過來不對——釀酒坊中庫數決計有問題,為什麼旁人在的時候才得此時一半不到,等到那裴繼安來了,就能庫、賬相符?其人後頭,究竟是什麼勢力?

等到再做打聽,曉得後續之後,秦思蓬更是緊張,尤其尋了半日,實在還是找不出由頭,當真是唯恐自己惹出什麼禍來,忙不迭跑來致歉。

他雖然不是個嘴巴大的,在司酒監多年,也有幾個熟人,今日行事被人看在眼裡,紛紛來問,多多少少會透露出去幾分,又不敢直說,隻好含糊以對。

因他資曆深,人也謹慎,說話自然有人聽,自此之後,倒叫司酒監上下以為那裴繼安後頭有什麼厲害人物,對他或避或讓,就算被請去相幫,也無一個敢隨意拒絕,反而錯有錯著。

再說裴繼安知曉了左久廉的打算,回得潘樓街之後,遲疑良久,還是同沈念禾說了,又道:“比起這般行事,我想著,倒不如用上回你說的那‘隔槽法’,隻是……”

沈念禾心中算了一回,算完之後,又問朝中欲要籌銀數,兩相一對,隻覺得很是讚同,道:“隔槽法雖然也是飲鴆止渴,然則隻要控製得當,間隔而行,於籌銀一道上倒是有用得很,與之相比,左提舉要同下頭酒肆提前支取明年酒稅,怕是要引出禍事。”

她腦子轉得極快,話才出口,已是想到後頭緣故,問道:“三哥,若是司酒監執意要提前支取明年酒稅,到得年末考功,豈不是要帶累一衙上下?”

此時朝廷考功,一看所在衙署一年所為,二看本人一年所立功勞。

如若司酒監做得不好,引出事來,便是裴繼安本職工作做得再好,也無濟於事。譬如今次司茶監致使茶商聚眾鬨事,其中提舉就被發貶外州,當中上下官員也或罰或貶,除卻個彆,其餘俱是難以逃脫。

裴繼安點了點頭,道:“正因如此,我才想著不能任由旁人縱意行事,得想辦法做個約束。”

沈念禾知道他要獻隔槽法,略一思忖,去得自己房中將從前算過的稿紙拿了出來,攤開在桌案上,指了指上頭的數目,道:“若是用隔槽法,隻要排布得當,一年能得三年酒稅收息,倒是不怕籌不夠銀,然則畢竟隻是過渡之法,若是上頭貪圖這等眼前利益,將來不肯廢止就罷了,隻要願意控製規模還好,就怕……”

誰會嫌錢多呢?

一個月隻賺一貫錢,就有一貫錢的活法,可一旦習慣了一個月能得三貫錢,誰又肯重新回去過一貫錢的日子?

所謂由奢入儉,便是如此。

中書上下還罷了,當朝天子周弘殷卻不像是個能聽得進勸的,他大把事情想要做,處處都得要花錢,一旦見得隔槽法如此得利,怎麼會放過。

可隔槽法說得好聽些,是寅吃卯糧,說得難聽點,就是飲鴆止渴。

短期施行,或是將規模縮著做還好,要是長時間、京畿所轄儘皆如此施為,將來遲早一地雞毛,於百姓並無多少益處。

裴繼安自然不會不知。

他上前兩步,取了紙筆,同沈念禾一同測算,口中則是道:“雖是有利有弊,可此時情急,實在尋不到良方,我會在折子將弊端說得清楚——今次翔慶軍中兩軍對陣,難得占著上風,況且……不能因為糧秣銀錢失了機會。”

沈念禾皺眉道:“此時得利時還好,將來出了事,三哥就是事主,要是眾人不肯聽從,強要繼續施行,一旦……又該如何是好?”

裴繼安笑道:“總不能因噎廢食罷?”

他將手中筆放下,做一副十分輕鬆的樣子,道:“況且一兩年後,誰又知道是怎樣一番情形——難道竟無那一點萬一,我能左右司酒監事?屆時隔槽法能否推行,自然全在我一言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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