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這般,三人便開始收拾行李,又過了半個多月,等到裴繼安同縣中、州中交接完畢,一行人才帶上行囊,一路北上。
一路無話,不過日行夜歇,遇水行舟,遇路乘車,待到盛夏之時,終於到得京城。
沈念禾從未見過真正的沈輕雲,聽得“自己”父親忽然有了消息,又是驚喜,又是緊張,路上難免有些惴惴不安。
她一向是個內斂的性子,鄭氏跟著同進同出,都沒察覺出什麼不對來,隻裴繼安此時一顆心都放在她身上,卻是隱隱感覺出心上人最近有些魂不守舍。
他先還以為是擔心翔慶軍事,此時一到得京城,便趁著鄭氏下車走開的間隙,挨得近了沈念禾兩步,低聲道:“咱們先住在驛站,等我去尋個近潘樓街的宅子,離大內也近,有什麼消息知道得快些。”
又哄她道:“今日落了腳,一會我去流內銓排了位置,明日空了,就尋中人一同去找宅子,你陪不陪我去的?也不用早起,好好睡一覺,吃了東西再慢慢走著去,咱們今晚就歇在潘樓街上。”
沈念禾一時也沒察覺出來這人是在設法叫自己不要多想,隻聽得說要租賃宅院,便道:“這一回也不曉得要住多久,少則一兩年,多則兩三年,這樣長久,不如叫嬸娘也一起去?”
既是要久住,總不能隻兩人拿主意。
裴繼安道:“嬸娘走了這二十多天,累得厲害,好容易到了地方,叫她好生休息,何苦要這般勞動,等我們挑出來幾間合適的,再給她拍板就是。”
沈念禾覺得倒也有理,正要點頭,卻聽不遠處有人笑道:“正是,隻也不用再來問我,你們兩個看著合適的直接定了就是……”
想了想,又補道:“若是能離瓦子近些,方便我去聽戲倒是更好。”
她口中說著,麵上還做出一副真心誠意的樣子,心中卻是忍不住暗罵道:這小子,平日裡看著老實,這種時候怎麼也跟著鬼精鬼精的,還說什麼怕我累,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隻要銀錢給夠了,能看中什麼買什麼,老娘出去逛個一整天也不帶喘氣的!
我看你確實是怕我累,隻這累是個“累贅”的“累”!
想到這一處,鄭氏又把方才說的話給收了回來,道:“不必離瓦子近,離得近了怕是要吵!”
況且屋子裡有這兩個在,日日看他們的戲都看不膩,也不必出去花錢看戲了。
倒是怪儉省的哩!
三人進得城,索性也懶得再去住驛站,直接在潘樓街上尋了間客棧住了下來,次日一早,沈念禾略作收拾,才走得出去,還未來得把門掩上,就聽得對麵“吱呀”一聲門響,裴繼安已是打點妥當,正笑著站在門邊,連包袱都已經背在身上,顯然已經等了許久了。
他一身穿著都不像是平常在宣州的時候,更不像前一陣子趕路的時候,而是精心收拾過,看起來精神又乾淨,俊朗極了,一笑起來,那笑都直接笑進眼底,不知是不是沈念禾的錯覺,甚至在裡頭看出了兩分靦腆。
沈念禾被這樣看著,不由也跟著生出兩三分的靦腆來。
她本以為隻是簡單地去買個宅子,此時一下子就生出許多期待來,隻覺得就算買不到合適的宅子,也不要緊,難得能同三哥兩人一起出去,這才是有意思的事。
裴繼安反手把門鎖了,虛引著沈念禾往前走。
兩人下了樓,他就道:“隔壁有間飛瓊樓,聽說槽鴨、糟鵝做得極好,又做許多好點心,上回就想帶你去吃,隻沒有機會。”
等到了地方,又點了許多菜,兩人撿了張臨街的桌子坐了,真正吃起來的時候,裴繼安卻又變得忙得不行。
他點了一大桌子,又想叫沈念禾多嘗一嘗,又怕她吃得多了腸胃不好消化,時常是菜一上,就要給她搛,看她吃了兩口,又急著把餘下的撥回自己碗裡,忙得不行。
沈念禾自己也陷在裡頭,倒不覺得這做法有什麼不對,可自己吃了,也要給這裴三哥搛,兩個人俱像是瞎了似的,也看不到自己做法有多蠢,吃到最後,問吃得好不好,都連連點頭,隻覺得再美味不過,可又問吃了什麼,連一道菜名都答不上來,都不曉得長長的一頓飯功夫都做什麼去了。
好容易吃完一桌子早飯,日頭都過了正中,已經往西邊走了。
兩人這才慢悠悠結了賬,朝外頭走了。
裴繼安對此處熟悉得很,此時帶著沈念禾,在巷子裡走了沒幾步,就去敲了一戶人家的門,不多時,裡頭出得來一個中人來,聽得說是要找潘樓街左近的宅院,一口就應了下來,笑道:“兩位來得正是時候,有幾間極好的,難得主人家都去往外州了,也租也賣,正好去看看。”
他在前頭帶路,一路往前頭走,想看了兩個小宅子,見沈念禾同裴繼安俱是不感興趣的樣子,便帶著轉了一個頭,笑道:“另有一間,雖然不大,可帶個小院子,裡頭種了不少花草,隻要麻煩打理些。”
等到去得那個宅子外頭,卻見大門敞開,外頭停了好幾輛高品形製的馬車,另又有幾個中人打扮的人一邊往外頭走,一邊同裡頭的人說話。
當中一個領頭打扮的人道:“夫人若是看好了,今日就能定下來,那主人家已是去往外州了,隻留得兩個花匠在此處。”
那夫人正要回話,抬腳跨過門檻的時候,抬頭一看,正正見得對麵的裴、沈二人。
她仿佛被施了什麼術法一般,竟是整個人都定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