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氏隻想著打聽些細節,半點沒想到忽然得了這樣一個結果,那撥火筒的都快拿不穩了,唯恐自己聽錯,一下子站了起來,驚聲問道:“什麼?什麼?”
她激動得不行,隻恨不得原地打轉轉,急忙又問道:“什麼六禮?能定親了嗎?”
咽了口口水,又問道:“確定了嗎?念禾同意了嗎?她怎麼說?真的還是假的?你沒搞錯罷??”
一連不知多少問,心中還有無數問等著要出口。
怎麼會這麼快!
快得她半點準備都沒有!
見鄭氏如此激動,一副樂見其成,恨不得在後頭推一把的樣子,裴繼安心中更是高興。
能得至親祝福,又是這般反應,想來將來走禮的時候不用自己想辦法,嬸娘就會急著趕著。
他從來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改,可此時的喜色竟是有些遮掩不住,笑著道:“回來時說開了,就好了。”
鄭氏恨不得上前把自己侄兒腦子裡的東西甩出來。
什麼叫“說開了,就好了”?
誰要隻聽你說這一句???
她要聽的是細節!譬如你是怎麼陳表的,說了什麼,當時念禾是什麼表情,又是怎麼回的,最好能把當時說的話一一複述,又將動作、表情照著學來。
不過鄭氏也知道裴繼安不可能配合自己,況且男女相戀,所有相處都是要細細珍藏,自然不能對外人言。
她止不住又尋些能問的事情來問,越問越抓心撓肝的,火都險些燒滅了。
可是等到菜做好了,一應擺上桌麵的時候,鄭氏再如何想在邊上偷聽,還是忍痛拒絕了一桌吃飯,隻笑了笑,道:”剛才吃了,聞著菜味難受得很,你們兩個小的自家吃罷。“
她口中說著,尋個由頭出了中堂,等走得遠了,才回頭看了屋中挨坐著的兩個人一眼,目光裡除卻欣慰,另又有些懷念。
鄭氏自家就是從這個時候過來的,自然曉得有情人情竇初開,鸞鳳和鳴時,最想要的就是獨處的時間,仿若恨不得天地間隻有自己兩個才好,旁人一個都不要來打攪自己。
兩個小的白日裡都忙著辦差做事,相處的機會少之又少,她又哪裡好去當中插一腳。
鄭氏站在原地,遠遠看著屋中裴、沈二人互相搛菜,俱是一副又想挨近,又怕挨近的樣子,難免回憶起自己從前事。
畢竟時隔已久,再回想時已無從前隱隱作痛,隻暗歎一回,因不願多想,索性撿了本才子佳人,青梅竹馬的折子戲,去得謝處耘屋中點燈陪坐。
折子已是看過無數回,看著上一頁,就能猜到下一頁寫的是什麼,鄭氏看著看著,不免走了神,索性把書丟開,取了紙筆過來,又尋來一本萬年曆,算一算沈念禾同裴繼安的生辰,摘選出幾個年末合適走禮的日子。
人一有事情做,狀態就好了起來。
鄭氏寫著寫著,已是把兩人甚時成親,甚時得子都列了個大概日子出來,盤算著屆時得了小孩,自家應當如何幫著照管,乃至須要看什麼醫書,用以彌補沒有經驗。
她埋頭寫到半夜,依舊精神奕奕,直到被侄兒叫去洗漱,才把寫出來的許多東西匆匆一收,隨手就放在不遠處的桌案上。\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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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裴家這一處喜氣洋洋,不遠處的郭府府上,卻仿如暴雨將來。
傍晚時裴繼安才從書房裡出來,他前腳剛走,郭保吉後腳就把自己得用謀士叫了過去,問道:“建平縣中而今是個什麼情況?”
那謀士被匆匆喊來,卻不料是為著這事,也有些遲疑,半晌才道:“沒聽說有什麼不妥當……”
郭保吉強忍著怒意,道:“恕成,你我多年相識,如同手足兄弟一般,今次連你也要瞞我嗎!”
被喚作恕成的謀士本是坐著,此時卻是一下子站起身來,急急否認道:“小人不敢!”
他咬一咬牙,低聲道:“確有聽聞建平縣中進度甚慢,隻大公子過得去還未有幾日,想來熟悉之後……”
郭保吉聽到此處,哪裡還有不知這是早已知情,不過礙於是他兒子,所以上上下下都瞞著,登時氣得雙目通紅。
他為了坐鎮堤壩圩田事,特地從宣州城中搬了出來,每日帶著人四處巡視,又要召集各出縣鎮官員一一分派,隻恨不得能拿鞭子在後頭好好抽一抽,趕著人往前跑,自己連覺都不敢多睡,日日夜夜殫精竭慮,唯恐朝中來詔強行喝止,又怕楊其誕扯後腿。
誰成想而今旁的地方沒有出問題,倒是自己兒子窩裡反了!
自己人捅刀子,比起政敵設套,更叫他怒不可遏。
郭保吉簡直失望透頂,一時竟是怒極反笑。
他先把長子安排去清池縣,已是過了大半年,本想著能在當地州縣中撕開一個口子,將來也能叫自己行事自如,因覺得清池縣中停留夠久,就又轉其去了建平催事,一是為了圩田堤壩,二卻也是為了叫兒子熟悉建平縣情況。
等到輪轉數地,樣樣都了解了,自己看他成器,就能擇時舉薦一個親民官出來,如此踏實往上,一步一步踩實了,走的才是堂堂正正之道。
然則眼下一年過去,自己這個兒子不僅沒有插進州縣事,反而被楊其誕策反了!
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這一個,當真是自己親生的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