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提了兩句裴繼安,又去看沈念禾,果然見她仿佛有所觸動,雖然麵上看不出什麼,隻神情間,已是有幾分不忍之意,腦子裡略想了想,忽然問道:“念禾,你瞧著那郭東娘人品如何?”
沈念禾倒沒有想太多,道:“她為人大方,並不是那等小家子氣的,倒是值得交往一番。”
郭東娘性子直爽,並無那等居高臨下的做派,與人相處,以誠相待。
而除此之外,郭向北愛闖禍,又不愛做事,她這個姐姐能做到日日跟著,不叫他亂來。
郭安南為人執拗,又見識淺薄,她這個做妹妹的,又在後頭想方設法把他扭轉過來。
且不管最後結果如何,郭東娘能有這個心倒是不難,難的是真正行動起來,當真算是罕見的能乾了。
鄭氏就把剛剛倒好的茶水推到她麵前,道:“你三哥年紀也不小了,正是說親的時候,眼下咱們府上同郭監司一家也算得上來往密切,你同她見麵、說話都多些,依你看,這郭東娘配你三哥,合不合適的?”
沈念禾才把茶盞接過,正要喝,卻不料忽然聽得鄭氏這番言語,登時身體一僵,那茶盞就持在手中,半晌沒有動彈。
過了好一會,她才乾巴巴地回道:“嬸娘……”
然而想要說什麼,那話卻卡在喉嚨裡,許久吐不出來。
要說不合適,可又實在找不出哪裡真的不合適。
她才誇了郭東娘的好,脾性是好的,為人是大方的,人品是出挑的,眼下要說不好,哪裡能昧著良心說出來?
要說兩家不合適,裴家而今狀況不好,可上回去京城,宮中的意思傳出來,分明是告訴兩人隻要再熬一熬,遲早能見天日。而郭保吉也不是一個隻看出身的人,來宣州這一年多,諸多嘗試,又對裴繼安大為器重,簡直把他當做左膀右臂一般。
可想而知,隻要今次圩田修好,要是郭保吉肯幫忙,裴三哥想要出頭,並不是什麼難事。
然則要說好,那“合適”二字,沈念禾又覺得彷如千斤重一般,怎麼都無法開口。
她把手中茶盞放了下來,也不記得去喝了,隻艱澀地開口道:“合不合適,旁人說了不算罷?還是當要去問一問三哥……”
鄭氏抿了抿嘴,看著她,打趣道:“上回我已經問過你三哥了,我說他眼下到了這個歲數,正當說親,除卻郭家這一位,另有許多人來找我提親,便是京中也有發信來打聽的,你猜他怎的回我?”
她臉上帶著幾分調笑之意,隻是沈念禾聽得要裴繼安同郭東娘湊在一處,心中正亂糟糟的,也不知道自己亂些什麼,是以半點沒有留心,又想知道,又不想知道,隻攥著手中茶盞。
以裴繼安的性格,無論將來鄭氏問哪一個,他都不會說不好。
哪怕女方有不好的地方,他從來不是計較的那一個,遇事包容且退讓,又溫柔老實,怕是隻會被欺負。
沈念禾越想越覺得心中發酸,隻低著頭,一時竟是忘了回話。
鄭氏一直留意著,倒覺得沈念禾這般不說話的反應比說話還好,隻到底是把她當做女兒看的,還是有些不忍心,便笑了笑,道:“你竟是不好奇你三哥如何回我話嗎?”
這問話來得委實有些突然,沈念禾勉強笑了笑,問道:“三哥如何回的?”
鄭氏麵上的笑容愈加意味深長,道:“他說:旁人就算了罷。”
又笑吟吟地網這沈念禾,道:“念禾喜歡什麼樣的?”
鄭氏忽然話鋒一轉,沈念禾卻是一下子沒能反應過來,過了幾息,才問道:“方才還說三哥,嬸娘怎麼又來問我?”
“卻不是我問你。”鄭氏臉上笑意更甚,“你三哥說的:旁人就算了,念禾喜歡什麼樣的?”
她慢悠悠地道:“我雖把你當做女兒看,卻也不曉得你喜歡什麼樣的,他是我侄兒,你是我女兒,侄兒沒有女兒親,我隻好來問你——你喜歡什麼樣的,我好同他說了,叫他照了樣子來扮,免得整日失魂落魄的,又怕你不喜歡他,又怕你喜歡旁人,又怕自己不夠好,讓你被彆的好人搶了去……”
沈念禾登時怔住,許久說不出話來。
她心中亂糟糟的,也不知道自己腦子裡究竟應當想些什麼,一時想小公廳的公事,一時又想裴繼安的臉,一時想那郭東娘同郭安南在房中這樣久,怎麼還不出來,不知勸得如何,耽誤不耽誤圩田,一時又忍不住想到當日裴繼安同嬸娘說話時會是什麼神情同語氣。
他一向要麵子,不想竟是會舍得下麵皮,說出如此一番話……
複又想到當日他同自己表白心事,語氣鄭重,仿佛又想多說,又怕多說說錯一般。
正出神間,忽聽得對麵門“吱呀”一聲,緊接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遠去,不多時,卻是有人在外頭敲了兩下,推門而入。
郭東娘眼眶發紅,兩眼發腫,站在門口,卻是強笑道:“抱歉,今次當真麻煩兩位了,菜已是上了,咱們吃一回席就回去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