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 酸甜(2 / 2)

盛芳 須彌普普 7531 字 2024-03-24

他二人兩個手掌平擺著,一色偏紅,一色偏白,一大一小,區彆十分明顯,而兩人分彆剝出的筍排在一處,更是一下子就顯出不同來。

沈念禾剝的筍隻能勉強算是把皮給去乾淨了,筍肉卻坑坑窪窪的,有點像被狗啃了一小半肉一般。

而裴繼安剝的則是光光滑滑,並未傷到那筍肉一點點。

兩相一對比,沈念禾哪裡還有臉說什麼“像模像樣”,見得裴繼安手上那一根筍,隻覺得白白胖胖,乾乾淨淨,看起來賞心悅目極了,丟臉之餘,卻也十分好奇,忙道:“這是怎麼弄的?三哥快教我!”

裴繼安半蹲著伸手把那些個竹筍一一撿起來,三下五除二就全數處理好了,甚至沒給沈念禾好好觀摩的機會,還道:“又不是什麼事,哪裡值得你特地來學。”

沈念禾自認也是個大人了,可好似在這裴三哥眼中,她還是什麼都不能做的小孩子一般,平日裡倒是罷了,今次本還想要叫他歇一歇,可如此一來,倒變得給他礙手礙腳了似的。

她隻好把自己的本意說了,說著說著,抬頭一看,見對麵人一雙眼睛緊緊盯著自己,那眼神裡頭似笑非笑,麵上也帶著笑,不知為何,竟是看得她有些臉紅起來,一時聲音也虛了,隻道:“……原還想給你坐著我來弄,偏被三哥看不起,把我擠到一邊去……”

聽得說是怕自己辛苦,裴繼安登時心都飄了起來,足下也同踩在雲裡似的,看著邊上小盆裡那一根沈念禾剝的筍,不同片刻前的左看右看都不順眼,登時就變為覺得好看極了。

他忍了又忍,同個真正的少年郎一樣,心中壓了許久的話就憋不住說了出來,道:“……我還以為你是要給處耘做糖醋口的東西吃……”

裴繼安說話再克製,到得這個時候,也難免露出一兩分醋意來,又道:“上回我去宣州辦差,回來時聽嬸娘說你給她蒸了蛋,今次又給處耘正經做菜……”

“我上回同你說了許多話,你聽過之後,也不應我,又不同我說什麼,隻到最後,給嬸娘做了東西,給處耘做了吃的,前次還給他做過鬥笠……”

雖然沒有直接道明,可話裡話外,分明就是同一個意思。

——彆人都能有,為什麼偏偏隻有我沒有?

平日裡越是內斂的人,一旦把心剖開了,兩相對比,就越顯得火熱。

沈念禾聽得他說話,又見得他的眼神,隻覺得手心都是汗,自己臉上也泛起熱起來,心裡微微一跳,暗想:平常多少好東西這三哥都不放在眼裡,說給就給,說送就送的,怎麼從前一個破鬥笠,竟是叫他記到現在?

她也不是一竅不通,也不必多想,已是慢慢品出其中滋味來,胸口處那心臟胡亂跳,本是自以為此時很平靜,可腦子當中忽然一陣白,早忘了原本想的是什麼,脫口便道:“原不是給三哥做過魚湯……我做得那樣難吃,怎好意思再……”

裴繼安輕聲道:“哪裡難吃了……我本就喜歡吃魚……”

又道:“隻那是許久之前的事情了,隻記得好吃,早忘了是個什麼味道,況且吃了就沒了……”

吃的東西吃了就沒了,那自然是想要用的。

沈念禾喃喃道:“我也不會做什麼好東西……”

裴繼安立時道:“上回不是做了鬥笠?”

念念不忘,十分想要的樣子。

他這樣的語氣,這樣的神態,沈念禾哪裡忍心拒絕,隻是鬥笠著實醜得拿不出手,躊躇了幾息,道:“我給三哥編個絡子好不好?”

以她的能耐,做荷包是不指望了,哪怕不繡花紋,隻用素布麵也不保險——萬一最後那荷包底下破了洞,銀錢都裝不了,又怎麼好意思?

裴繼安得了便宜,倒是學會賣起乖來,幾乎是明示地道:“絡子也好,劍穗也不錯——我有一把常用的木劍,又有一張弓,俱是小時候的,握手處光禿禿,什麼都沒有……”

這是不光要絡子,也要劍穗同弓穗了。

又道:“朱紅的也行,赤紅的也好,便是灰色、黑色,好似也各有好處。”

已是開始選起顏色來。

沈念禾實在沒有把握,隻好道:“要是做得難看……”

“我要的是你給的東西,好不好看又有什麼關係。”裴繼安想也不想,已是一口回道,麵上那笑意雖是輕輕淺淺,可眼角都跟著帶出笑來,顯然十分高興。

他這樣喜歡,沈念禾就再說不出一個不字,很快又應下了一條腰帶,一個披風。

裴繼安倒是體貼得很,道:“也不著急做,得閒慢慢來就是,左右日子還長著……”

今日做個絡子,明日做個劍穗,下個月做條腰帶,明年做件披風,屆時自然時時想著他的喜好,惦記著他的尺寸,做著做著,總能把他做進心裡去了吧?

兩人說了這許多話,仿佛隻過了一瞬間而已,等到沈念禾醒得過來,才發現灶台裡火都要燒到灶口了,連忙道:“三哥,火是不是要熄了?”

裴繼安解了心結,看那半熄的火也是高興的,隻覺得那火星不似平日那般刺眼,亮得十分懂事,上前添了柴,又轉頭同沈念禾道:“我看你方才沒吃什麼,給你再添兩個開胃的小菜好不好?”

沈念禾還在想著方才究竟是怎麼回事,自己又說了些什麼,聽得裴繼安問,便回道:“我同謝二哥一齊吃一點就好。”

又指著邊上的糖醋汁道:“三哥,我已是調好酸甜味了。”

見得當中有酸梅,裴繼安便道:“處耘腿傷,不好吃酸梅。”

沈念禾下意識就回道:“三哥不是喜歡吃?”

又道:“先盛出一份,後頭剩得再下酸梅?我來給三哥做!”

裴繼安站在灶台前邊,隻覺得心尖上一點點的麻,一點點的癢,仿佛有一隻蝴蝶在上頭繞來繞去飛,兩邊翅膀扇出軟乎乎,輕飄飄的風,那風中帶著甜,又帶著酸,鑽到他心底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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