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坐一團的全是熟人,原是從外縣鎮被抽調來的縣學學生,而今住在小公廳隔壁臨時搭出來的草棚子裡,條件艱苦得很,又因事忙,一個月也未必能去一趟縣中,更不能去州城,想吃口好的都難,眼下圍著那一隻雞,看著那雞上一滴滴往下落的雞油,全數看得目不轉睛,一個都沒瞧見裡頭出來了人。
沈念禾自己每都回宣縣,除卻麻煩,倒不覺得有什麼旁的不便,眼下見得這幾個如此可憐巴巴的樣子,也不要去拿那銅壺,隻輕手輕腳退得出去,唯恐被人發現了,叫他們吃烤都不能高興吃。
她本意是給裴繼安添茶,出去逛了一圈,也沒找到水,回來時兩手空的。
趁著沈念禾出門這半晌,裴繼安早把那一疊算稿整理好了,此時見得她回來,正要收拾收拾準備走,卻看到沈念禾臉上十分古怪,似笑非笑的,不由得問道:“這是怎麼了?”
沈念禾便把外頭見得的事說了,最後笑道:“也不知他們那裡尋來雞,皮都烤得酥了,聞著香得很。”
她不過順嘴一提,並沒有多想,說完之後,幫著收拾好東西,等裴繼安出去得一趟又提著個小包袱回來了,兩人才一起出門待要回家。
今次下卯極早,一路騎行,太陽高得很,沿途一片光好,便是陽光灑在上也暖洋洋的。
沈念禾這兩都頗覺尷尬,不太願意跟那裴三哥並排而行,就特地落在後頭。
兩人行了一陣,裴繼安卻是忽然慢慢勒馬停了下來,轉頭又將跟上來的沈念禾攔住,道:“眼下時辰早,也不急著這一時回家,你同我來一處地方。”
沈念禾有些莫名,卻是老老實實跟了過去。
裴繼安帶路的乃是一條小道,從大路岔得進去,先有雜樹、竹林間夾,其中又有許多野花野草,行不得兩炷香功夫,忽然聽得潺潺溪流聲。
他忽然停馬下來,將那馬拴在一邊的小樹上,又彎腰隨手撿了幾根枯木、石塊,走到河邊,半蹲著用石頭很快砌了個野灶台出來,又用隨的火引生了火,複才招呼站在一邊滿臉疑問的沈念禾道:“念禾,來看看火,我去尋些東西過來。”
沈念禾看得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走得近了,忍不住問道:“三哥,你這是作甚?”
裴繼安笑道:“你不是說那烤雞香?這東西天生要在外頭吃才香的,在家裡頭就沒這個味道,趁著今天早,同你出來略散一散——從前就說同你與嬸娘一同去跑湯泉,卻不想眼下叫你這般忙……”
沈念禾半點沒有料到是這個原因,連忙搖頭道:“三哥哪裡的話!”
又急忙糾正道:“我隻隨口一說,並不是當真想吃他們那個烤雞。”
裴繼安卻隻笑了笑,並不說話,又叫沈念禾過來看火,自己則是在左近竹林裡隨手折了兩根不遠處林子裡的細竹竿出來,把鞋子一脫,卷了褲腳,直接就踩進溪流裡,不過片刻功夫,就紮了兩條魚上來,還要回頭同她笑道:“數罟不入洿池,我這卻不是數罟,況且這魚肥得都遊不動了……”
那魚確實肥得很,肚腹的油脂太多,用刀一割,那肥油就露了出來。
裴繼安將那魚開膛破肚,就著溪流水清洗了兩三遍,複才把竹簽插在魚上,架在火邊慢慢地靠。
火氣一激,不多時,那兩條肥魚就有了香味,表皮也乾燥了,裴繼安就從旁邊的小包取了胡椒、鹽巴等物,輕輕灑在那魚上。
沈念禾奇道:“三哥哪裡來的胡椒同鹽巴?”
裴繼安就笑道:“方才你不是看到說他們在內院烤雞吃,我去討了一點蘸料過來。”
沈念禾隨口一說,哪裡想到如此隨意的一句話,居然叫這裴三哥當了真,一時尷尬得很,忙道:“三哥,我當真不是想吃……隻是覺得有意思,同你說一聲而已。”
裴繼安卻隻微微一笑,道:“你雖不想吃,我卻很想同你一起吃。”
沈念禾一時沉默下來。
此時那魚已經烤熟了,裴繼安見沈念禾不敢搭自己的話,便岔開話題,笑道:“要不要放多一點茱萸粉?”
沈念禾怕辣得很,卻不好直說,連忙大搖其頭,道:“三哥不用管我,你吃辣的還是不辣的?”
裴繼安隻笑了笑,道:“我都好。”一麵說,又去撿了一塊芭蕉葉過來,洗乾淨了,又把烤好的魚放了上去。
他尋了一條幾乎沒下茱萸粉,又烤得十分細嫩的魚,把肚腹、臉頰拆了出來,捧著芭蕉葉遞與沈念禾道:“嘗一嘗這個,不比那雞差。”
這章明天再來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