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 多多少少(2 / 2)

盛芳 須彌普普 7672 字 2024-03-24

他長而慢地深深呼吸了幾下,才緩緩伸出手去拉了鈴,等人進來了,啞著嗓子道:“去請星雲大和尚過來……”

周弘殷話未落音,正說到那一個“來”字,忽見得對麵那正要領旨謝恩的小黃門麵上露出驚恐之色,張大了嘴巴,仿佛見得什麼可怕的事情一般。

他還要教訓,隻是腦子裡才有了這一個意識,就驀地轉不動了,先是胸口,後是嗓子眼分彆一緊,硬生生把那話卡在了喉嚨裡,眼前一黑,腦子裡“嗡”的一下,隻覺得天旋地轉,整個人重重往後頭倒去。

那小黃門又驚又怕,也不敢上前,卻是連滾帶爬往外頭扒拉,嘴裡喊了好幾聲,全是氣音,好半晌才終於把嗓子打開了,尖聲叫道:“來人!快來人!!陛下他……”

***

京城裡頭發生的事情,沈念禾自然半點不知。

宣縣的圩田已然修好,堤壩也圓滿落成,後續雖然沒有修造的事情,卻又生出一堆的麻煩等著收拾,其中最要緊就是新田如何分派的問題。

裴繼安眼下奔波與州縣之中,前一陣子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幫著郭保吉給朝中遞折子上頭。

饒是他幾乎不說人是非,回來時麵對鄭氏的抱怨,還是難免露出了幾分無奈之色。

“偌大一個監司,大把官員,那郭官人又是監司官,莫說下頭屬官數以十計,從前養的那些幕僚、謀士,難道一個都派不上用場?可著使喚你!叫不叫人休息了!”

對侄兒的新差事,鄭氏不僅怨聲載道,還十分不解。

裴繼安就隻好同她解釋道:“此事從頭到尾都做下來的隻我一個,旁人也不甚清楚,自然難以著手,少不得多忙這一陣子,等再過兩個月就好了……”

他這般回複不過是敷衍而已,最主要的原因,其實是實在看不下去郭保吉手下那等幕僚清客寫的折子了。

如果給他們想一出是一出,胡亂謅得出來,複又遞上去,多半這宣州圩田就真的做不成了。

其餘事情裴繼安可以不理會,可三縣圩田畢竟是父親多年執念,子承父誌,裴繼安並不想當中出什麼插曲。

鄭氏聽得侄兒這般說,卻是撇嘴道:“你的事情,我說了也不算,自你自己去就去了,怎的還帶著你沈妹妹一同去,她一個小姑娘家,心又軟得很,做起事情也不曉得要好處,你倒是乾脆,也不管她辛不辛苦,帶著就走,哪有十二三的小姑娘整日拿著筆寫來算去的?我給她做的好衣裳都沒機會多穿,回回要給她試都說要出門,不好太過惹眼!”

裴繼安卻是不去管其他的,開口便問道:“念禾的衣裳做出來了?”

鄭氏沒好氣地應道:“做出來又怎的?也沒機會穿!”

又喋喋道:“畢竟是河邊的小屋子,你同處耘去也就罷了,怎的我聽你沈妹妹話中的意思,處耘倒是不去,她卻要跟著去?”

裴繼安此時心中卻是有點發起虛來。

他又惦記著沈念禾的新衣衫,想要看她穿一穿;又覺得河堤邊上新建的小公廳裡頭多是男子,雖然自己設法把那趙、李兩個女賬房重新借了過來,畢竟不太中用,如果穿得太過好看,怕是又要招來不知什麼壞人。

那沈妹妹這一向越長越好,當真是女大十八變,又因她算學出挑,人也親和,品、貌、舉止,無一不是等閒難遇的,小公廳裡頭上上下下,儘皆佩服,隻是礙於男女之彆,又因自己交代過,那兩個女賬房幫忙看得死,才叫外頭人不敢多來覬覦。

可若是因為這個原因,不叫她去跟著看河堤,裴繼安卻又更放不下心。

——圩田一修少說也要一個多月,自己七八天都未必能回一趟家,若是期間那沈輕雲的消息傳出來了,他又不在邊上,難道要看這沈妹妹一個人獨自舔舐傷口?

這叫他如何放心?又如何忍心?

況且人離得一遠,感情就淡,如若期間發生什麼事情,忽然出得什麼新人把這沈妹妹騙了去,那他去哪裡再尋一個出來?

倒不如帶在身邊。

索性理由是現成的,隻要自己提得出來,她從來不會拒絕。

裴繼安心中矛盾得很。

他有些摸不準自己心思,可在摸清楚之前,卻是半點不肯把手放鬆了,隻想先將人霸在身邊再說。

然而見得沈念禾對自己毫不設防的樣子,他的心思又複雜極了。

一方麵,裴繼安樂得見到這沈妹妹全然信賴自己,最好他說什麼,她就聽什麼、信什麼,左右他不會叫她吃虧的,事事總會幫著著想。

可另一方麵,他又覺得自己的行為醃臢極了,也不問對方所思所想,就代她做了決定,也不管對方究竟對自己是什麼意思,就強行把其人其餘出路全數斬斷。

而這樣的惡劣的行徑,這沈妹妹,居然毫無所覺!

如果換一個人來,用的是同樣的法子,她豈不是當即就要受騙上當,無知無覺地上了賊船?!

如此邪惡心思、齷齪手段,她怎能一點防備都沒有??

裴繼安越想心中越憋火,見得沈念禾的時候,難免就帶出了兩分,囑咐她的話裡頭都多了幾分嚴厲。

“但凡是男子,難免就會生出壞心思,你今次隨我去跟那三縣圩田之事,雖然是在河岸邊上的小公廳裡頭,卻也要多做防備……”

沈念禾不等他說完,就笑了起來,道:“三哥不是才同我說已是把那李賬房同趙賬房都尋了回來嗎?有她們兩個陪著,我哪裡會遇得什麼事,況且這一回小公廳當中多是我識得的舊人……”

“舊人也未必好到哪裡去!”裴繼安肅聲打斷道,“若是新人也許還要多想一想,可遇得舊人,卻都是知道你脾氣的,一旦起了壞心思……”

說得好似個個男人都彆有企圖,沈念禾稍微不留意,就要羊入虎口一般。

沈念禾不由得失笑道:“三哥想多了!我又沒有什麼值得人起壞心……”

她笑眯眯的,眼睛彎成一道弦月,嘴角微微向上,看在裴繼安眼中,簡直像是一顆五月裡的紅櫻桃,皮薄肉嫩,甜絲絲的,又不舍得吃,放在手裡怕碰壞了,含進嘴裡也又怕給壓破了。

什麼想多了!明明是考慮得太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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