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吏咋舌道:“這樣行徑,下頭做得好了,便把做好的東西搶得過來,未必會叫人服氣罷?”
衙門裡頭的老吏們紛紛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道:“正好教一教你,什麼叫做‘州’,什麼叫做‘縣’,什麼叫做‘上’,什麼叫做‘下’,不然怎麼個個做官都想要往上爬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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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州州衙的吏員們把這個當做笑話來說,可被作為笑話的彭莽卻怎麼都笑不出來。
他好容易等到裴繼安從衙門裡頭出來,甚至都等不及走得離州衙遠些,就忍不住急急問道:“繼安,這可怎麼辦是好!方才楊知州同我說,叫我回去交代下頭人這一兩日收拾收拾,把《杜工部集》的雕版送得過去……”
裴繼安雖是覺得有些突然,卻並不吃驚。
早在決定印書的時候,他就知道遲早有一天這塊肥肉會被州裡盯上。
無他,得利太多,上頭人不可能眼巴巴在邊上敢看著,不來分一杯羹。
是以當日謝處耘聽得說謝圖要去搶公使庫,急得團團轉,就連那張屬也連著好幾回來問,想說要不要想想辦法,不把那一攤子事給謝圖糟蹋了,他卻始終不為所動。
——早晚都要給出去的東西,若是那謝圖好好說話,看在其父的麵子上,他說不定還提點幾句,可既是直接動手來搶了,就給他慢慢去搶罷。
左右等沒了《杜工部集》,那公使庫就是個爛攤子,誰碰誰倒黴。
有人肯來接這個燙手山芋,再好不過了。
“知縣緣何這般著急?”他從容道,“州中要雕版,咱們便按著送來不就好了?左右而今賬上銀錢足夠,隻要不亂花,將圩田、堤壩全數修好,也是綽綽有餘,還能剩下不少下半年來用。”
彭莽登時就不太高興了,道:“楊知州一說要將你調入州中,你便半點不管縣裡的好壞了?公使庫那一處的銀錢全是靠印書堆起來的,你親手經辦,豈會不知?看事情怎能如此短視,今年綽綽有餘,明年又待要如何?!”
又道:“我卻不管,你快想個辦法!”
從前公使庫虧空的時候,也不見他著急,眼下倒是忽然上起心,做出仿佛十分有遠見的模樣。
裴繼安早習慣了這一位知縣反反複複,一時一個樣,他道:“雖說公使庫全是靠那一部書得來的銀錢,可去歲本來印書就是為了給郭監司籌措餉銀,而今目的既已達到,便無什麼問題,況且賬上剩得這許多錢,等將圩田、堤壩修好,明年便能有所得,屆時從中得租,自然另有得利,未必比那公使庫印書差。”
彭莽聽得眉頭直皺。
由奢入儉難。
這圩田的收益,畢竟還在將來,未必當真能有,可公使庫的銀錢,卻是切切實實給他花得十分暢快。
此時說明年沒有了,叫他怎麼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