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向北低低地應了一聲。
他自小就跟在軍營邊上長大,本以為定能做個威風八麵的大將軍,誰知長到十來歲了,忽然被父親押著去州學讀書,本就不喜歡,又不擅長,背書比挨打還苦,卻又不得不咬牙走文路。
他不是蠢的,郭家在朝中處境微妙,今上的忌憚之意,縱然隔著千山萬水,光看父親同長兄的緊張就能感受到,是以不會在這等大事上耍脾氣。
可讀書,實在太苦!
苦得他快扛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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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回一趟家,卻是事事都不順。
郭安南掛著心事,一夜都沒睡好,次日一早,天還未亮,就急急爬了起來,跑去前頭找父親。
郭保吉還要去點卯,見得兒子過來,也沒空搭理他,隻吩咐道:“回去之後,把清池縣從前圩田的宗卷翻出來看一看,好生熟悉熟悉,將來也好管起來,有了這一樁事情,再添一兩樣,等到明年考功,你就能轉官了。”
郭安南輾轉反側了一晚上,此時忍不住一鼓作氣地道:“爹,咱們當真要修這宣州大圩田嗎?”
郭保吉往外走的腳步不變,隻轉頭看了兒子一眼,道:“昨日那裴繼安說的,難道你沒有聽到?”
如果能把那圩田按著圖繪落地,能增田畝、添賦稅、引水利、豐人口,樣樣都是自己的政績,為什麼不修?
郭安南急急道:“爹,雖說宣州曾經也有圩田,可那都是前朝的事情了,自太祖建朝之後,當地官員個個都知道此處從前有圩田,卻是一個都沒有出頭去修,若非其中另有緣故,誰又會放著眼前的功勞不去撿呢?”
他把自己從先生那一處聽來的話乾巴巴地轉述了一遍。
原來在裴六郎之前,宣州就有過人想要重修圩田,隻是折子遞得上去,全被打了回來。
朝廷裡頭不同意修的原因有很多,最重要的兩點,一是圩田會影響洪澇時河水排泄,麵積越大,影響越大,若是引發水災,同那點收息比起來,實在得不償失。
二是圩田邊上的堤壩殘骸猶在,按著從前的經驗,建不得十幾年就倒塌。
既是建了也白建,何苦浪費人力物力?
郭安南把自己知道的事情一項一項同父親說,自認為已是表達得十分清楚。
“爹,那裴繼安不過圖一己之私,若是隻修宣縣圩田,出得事情也影響不大,可若是要爹給他作保,一來朝中肯定會反聲一片,不肯同意,二來若是將來當真有了不妥,就要咱們家來擔這個責任,弊大於利,又是何苦?”
郭保吉停住了腳步,聽得兒子說完之後,複才問道:“你方才說了這許多,不是從先生口中聽來的,就是從書上看來的,可有自己去核對過?”
又問道:“昨日裴繼安送來的宗卷、圖繪、文書,我叫你們仔細翻看,你看了多少?”
郭安南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