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處耘喊了一陣,左近隻有河水聲、鳥叫聲、蟲鳴聲,另有自己騎著的馬兒孤零零踢踢踏踏的聲音,並無半個人回應,叫著叫著,心中愈驚亂,手心全是汗不說,唬得眼淚都要下來了。
他頓再不敢耽擱,轉頭就要回去尋裴繼安,然則才跑了兩步,忽聽得不知何處隱隱有人語,再一屏息凝神、側耳細聽,好似又聽不到了,正急得團團轉,就見得一粒石子骨碌碌從遠處滾了過來。
不多時,又有一粒。
謝處耘循著那石子來路跟了過去,沒多會,走到堤壩邊上,扶著護石探頭一看,仔細尋了尋,橋堤下邊一人正仰著笑臉,笑盈盈衝自己揮手——不是沈念禾是誰?
再轉頭一看,原來繞過前頭一裡多的地方,有一處小拐角,沿著山坡同河堤的交界處,可以繞到堤壩下頭。
那沈念禾多半就是牽著馬從堤壩上走到了堤壩下,又因這堤雖然老,卻足有五六丈高,又在橋洞下,被風一吹,那聲音多半就上不來了,倒把他嚇得不輕。
謝處耘那心一下子放回了肚子裡,拿袖子一擦頭上的汗,這才覺出自己背後也全濕了,雙腿更是發軟,好似連站都不太站得穩了。
那呆子,傻乎乎跑到下邊,也不曉得告訴一聲,嚇也要把人嚇死!
謝處耘也顧不得旁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先歇了一會,複才牽著那馬兒去了前頭山坡處,把韁繩拴在一邊的樹上,自己則是三步並兩步地朝著堤壩下頭走。
他找到人之後,雖是不擔心了,那氣卻是騰地一下冒了起來,等尋到沈念禾麵前,開口就要訓斥,要叫她好生反省,隻是還沒來得及罵,對麵沈念禾便把軟尺的一頭遞了過來,口中還道:“謝二哥,你來得正好,你身量好,手腳也長,快幫我量一量這一層石階有多高。”
謝處耘見她問得認真,一麵問,一麵還用手去比劃被水沒過的矮樁,腳下雖然穿一雙繡鞋,那鞋子卻是已經踩得臟兮兮的,還濕了水,而騎裝的褲腳處也全是泥子,甚至袖子、手背手掌,也被塵土擦黑了,不僅手腳動,嘴裡還念念有詞算著數。
倒是襯得他好像很蠢似的!
——同樣是出門,怎麼她就能同三哥一般,又帶軟尺,又帶銅盤,一個在上頭測山測土,一個在下頭量水量堤,隻他自己一個傻啦吧唧被打發去看人,還沒看住,繞著這一個堤全在轉圈圈去了!
謝處耘越發覺得自己方才那眼淚掉得又傻又不值得,偏偏一肚子悶氣又不好往外發,想要罵人,一邊的沈念禾正埋頭測高,還不忘抬頭看了他一眼,大眼睛圓圓的,仿佛正等著他的數據一般。
被那眼睛一看,謝處耘下意識就接了過來,明明肚子裡全是惱火,不知為何,居然還是踮起腳幫她量了一回,沒好氣地把數報了。
沈念禾算完這一處,又算那一處,竟是當真把他做個幫忙量高矮的了,指揮起來,很是順手。
等到過了好一會兒,她拿炭條把數一一記下,這才好像回過神一般,問道:“謝二哥眼睛怎麼紅紅的?是不是方才被沙子迷進去了?”
還好意思問!
還不是以為你被人拐了,嚇出來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