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反複複不知換了多少條大巾子,一旁又有內侍不斷地添熱水,直到周承佑膝蓋上的淤青發出來了,站在旁邊的老黃門才鬆了口氣,隻是仍舊不放心,小聲問道:“殿下,還是叫下官去找個醫官過來罷?”
周承佑過了好一會,等到呼出一口長長的濁氣,複才搖了搖頭,道:“不必了,找些外敷藥來擦一擦,明日就能好多了。”
父親本來就多疑,眼下正在病中,更是想得多。
他打發自己去跪列祖列宗,才跪了不到一個時辰,就被太後攔了下來,此時不知心中多麼惱火,若是自己這一處再去叫什麼醫官,豈不是打他的臉?
都說天威難測。
自己監國了這許久,本來已經很礙眼,原來父皇是正沉屙難愈,無法可想,可就在那種時候,但凡有點力氣,都要抓著他訓斥不停,眼下能動了,恐怕會更甚。
周承佑的雙腳泡得通紅,兩邊膝蓋上都是發腫的淤青,足有一寸高,看著十分嚇人。
供著周家先祖牌位的宮殿從不燒地龍,裡頭也沒有炭,今年冬天格外冷,前幾日一直在下大雪,今日也是小雪飄個不停,跪在地磚上,同跪在冰磚上也無甚差彆。
幸而看守宮殿的老太監曉事,還給他換了個最厚的蒲團,不然還不知成個什麼樣子。
周承佑這一處才把腳擦乾了,正要上藥,外頭明明無人通傳,卻是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不多時,陳皇後進得門來,一眼見得兒子的膝蓋,眼眶立時就紅了,含著淚道:“出了這樣的事情,怎的不叫人來同我說一聲?”
一麵說,一麵上得前去。
跟在後頭的黃門連忙取了一個小藥瓶出來。
陳皇後也不用旁人,接了藥瓶過來,親自給兒子上藥,原本立在身側伺候的人連忙退得出去。
周承佑推脫不掉,原本還沒什麼,見得母親這般,眼睛也忍不住跟著紅了起來,道:“母後不必憂心,其實也沒跪多久,父皇就叫我起來了。”
陳皇後眼淚一下子就淌了下來,道:“我的兒,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要說這些話。”
她手中擦藥,不免會碰到傷處,周承佑痛得直嘶氣,卻是強忍著不出聲,還咬著牙笑著安慰她道:“隻是看著厲害罷了,睡一覺起來就好了。”
陳皇後擦完藥,給兒子把被子蓋了腿腳,見得左右並無一人,便把聲音壓得低了,道:“昨晚,皇上召了人去福寧宮伺候……”
這話雖然說得隱晦,可周承佑也不是三歲小兒,一聽就聽懂了,登時驚得連痛都覺察不出來,失聲道:“父皇病體未愈,怎能如此不管不顧……”
又道:“太醫也不曉得勸一勸?”
陳皇後眉眼間儘是無奈,道:“陛下而今哪裡是聽得進勸的,好似是那星南大和尚的話——太後今日同我說起此事,很是後悔,隻說如果知道那和尚是如此模樣,未必會給他進宮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