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一旁的伴當見他半晌不說話,也不知這一位少爺究竟在想什麼,生怕是要緊事,又不敢提醒,隻好把那韁繩舉著,手都要麻了。
沈念禾渾然不知外頭發生了什麼,她今日一同來戴記書鋪,是自告奮勇,陪著來對賬的。
她做生意比不上父母,算數倒是不錯,看賬也是一把好手,便是沒有算盤,單靠心算,也能把一盤大帳看個清楚,本是想幫忙,誰知道一進得裡頭,當中卻是空蕩蕩的,並無什麼“掌櫃的”在,隻有桌上擺著一個托盤,盤中用布帛蓋著,一旁又放了一封書信。
引領進門的那夥計也不上茶,已是早早退了出去。
沈念禾站著有些發懵,轉頭問道:“三哥,賬本呢?”
沒有賬本,怎麼對賬?
今次他們運送進京的一共是四千餘部書,同京中二十來間書鋪商定了寄賣,又給店鋪裡的夥計按單人售賣數目另設了一份分利,隻是才實行得一天,就發覺這法子並不適用。
原因無他,實在這書根本不需要任何人賣力宣推,隻要放在顯眼的地方,又拿紙簡單寫幾句其中出挑之處貼了,另取一本裁開一頁從未麵世的新詩,作為給客人看的示例,不消半日,便已經口口相傳,不少人上門來問了。
京城本就是萬姓集會之處,對於偏遠州縣,買得起三十貫一部書的人可能是少數,可在京城,卻是不知凡幾。
況且眼下發解試早過了,正待二月春闈,各地舉子齊集於此,偏生四處傳言天子病危,可能要推遲省試並殿試,人人心中焦躁,乾等朝中通示,忽然得了這一部書橫空出世,簡直是正正好湊著時間來的,那等在書院、國子監讀書的人還抽不開身,其餘外地學子早已一窩蜂湧上前去把存貨買光了。
沈念禾先前問話的時候,各家書鋪還端著架子,如果不肯給他們自行定價,就不願幫著發賣,或是要另收銀錢才能發賣——畢竟對於許多鋪子來說,賺錢才是最要緊的,如果隻能按著沈念禾給的價格發賣,一部書其實賺不了太多錢,哪怕知道應當不愁賣,卻也不值得費太多力氣。
可等到他們見得書一放得出去,快的書鋪隻花了一個時辰,慢的書鋪也不超過三個時辰,所有存書俱已售罄,還帶動不少其他刻本的《杜工部集》銷量之後,幾乎立時就變了一張臉,個個都想方設法要買斷所有貨源,哪怕隻能按三十貫錢的售價往外賣,一部書書鋪賺不了多少也半點不在乎了,甚至還有不少書鋪願意多給銀錢將書全數買下。
乃至於那等不曾被沈念禾找上門去的,也再坐不住,紛紛打聽哪裡能尋到書。
畢竟此時賺多賺少已是其次,要緊的是,如若能趁著旁的書鋪都沒有貨的時候,獨攬貨源,屆時便能將自己鋪子名聲打響,將來天下文士說起宣縣公使庫版的《杜工部集》,立時就知道是某某書鋪專賣的。
有了名聲,就有了客源,有了客源,還愁沒有錢賺?
這一把算盤誰人都會打,可算完之後回頭去看,卻是一個都尋不到最開始來賣書的人在哪一處。
此事起先是沈念禾並鄭氏兩人去問,後頭變為裴繼安帶著人去對接,俱都沒有留下住處所在,京城何其大,想要在短時間內找出三個不知來曆的外來人,何如海底撈針,最後落得家家鋪子都抓起瞎來,渾似沒頭蒼蠅四處亂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