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那兩人隻聞得酒氣,已經醉得過去,‘桃醉酒’如何有這等功力,以我看,還是‘豐脂酒’,據聞那豐脂深釀三年方才啟壇,不用兩碗,便能喝倒大漢,這一壇子放了足有上百年,這才能叫人聞得味道就醉了。”
“你也曉得說放了足有上百年,貯藏如此之久,便是‘桃醉酒’也濃得能熏醉人了罷!”
馮家的前廳裡,幾人圍著當中的一個壇子看個不停,各執己見,爭執不休。
不遠處的交椅上坐著一位老者,麵色有些發紅,下眼瞼浮腫得鼓出來一個明顯的半圓,臉上也鬆鬆垮垮的,然則卻是著鶴氅,那毛料一看就是極奢侈的紅狐狸皮。
他等了半日,不見眾人給出一個結果來,已是十分煩躁,不滿地道:“都是酒坊裡出來的老人,平日裡嘴巴上吹得那樣響,而今連一壇子酒的來曆都認不出來嗎?!”
眾人這才偃旗息鼓,麵麵相覷之後,又小聲商量了幾句,複才推得一個出來。
被推出來的人苦著臉,上前同那老者道:“馮官人,隔著壇子,實在不好認,況且又是放了這許多年的,也不知方子有沒有失傳,便是沒有失傳,時隔太久,味道也未必對得上了……”
馮官人皺眉道:“不是給你們都嘗了一口嗎?”
那人被噎得整個人都有些發愣,不由得腹誹:七八個人一同分一杯不到二兩的酒,遇到那舌頭大的,連打濕都未必能得,哪裡來的“都”嘗了一口!
他猶豫了一下,道:“實在蹊蹺,不過眼下那酒味已經淡得很,同剛釀好幾日的沒甚區彆,除卻香了點,還不如才釀的味道足,隻是一下肚腹中就是火辣辣的熱氣,恕我沒有見識,實在認不出是什麼酒,隻是咱們許多人商議之後,覺得多半不是‘豐脂酒’就是‘桃醉酒’。”
聽得他這般說,那馮官人複又轉頭問另一人道:“不知鄭先生以為如何?”
坐在他下手有個中年文士,嘴唇極薄,顴骨略高,正舉著茶水在喝,被問了這一句,先是慢慢把手中的茶盞放得下來,也不說話,隻看了一眼旁邊許多站著的人。
馮官人立時就明白了,揮揮手,叫人把那些個酒坊出來的帶得出去。
那中年文士這才道:“以小人之見,這酒多半是前朝沈家的‘豐脂酒’,爵爺才搬進來的時候,旁人忙著去占朝向好的房舍,小人卻是前前後後走了一遍,對著宅子裡總算心中有了數,那許多芭蕉樹乃是在‘念閣’後頭,看上邊題的字,一般也是出自燕太宗之手,由此可見,‘念閣’多半是前朝沈家家主住的。”
馮官人聽得不甚高興,道:“怎的也姓沈!天底下那樣多姓……”
中年文士忙道:“這一戶沈家本是皇商,同河間那一門並無半點乾係,從前富甲一時,各色生意都做,還釀得許多好酒,其中以‘豐脂酒’為最,可惜後來那方子便失傳了。”
“能得這一壇好酒,也算是意外之喜——爵爺不妨以此為由,設宴邀請石少虞石翰林來赴宴,此人一向愛酒,聽得消息,必定一請就來,屆時關係拉得進了,小少爺的差遣自然好說。”
又道:“隻是那沈輕雲的女兒眼下落在河間府那一家,十分難辦,原本爵爺相中的那一門親,也不知做不做得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