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輩持如此人品,郭保吉又怎能不為之動容?又怎好叫他放棄?
雖然知道麵前這一位若是能到得高處,多半後悔今日所為,可此時此刻,無論是誰,都不可能勸出口,否則會被襯得人品何其不堪?
況且裴繼安不過一個小吏,他同沈家人攪合在一處,無足輕重,壓根無人搭理。
可若摻和此事的是去過翔慶平叛,又才被解了軍權的自己,無人說道還好,但凡被拿出來做筏子,引而伸之,說成同情罪臣,卻是得不償失了。
對於郭保吉而言,舉薦裴繼安是一句話的事情,他看中對方背後人脈,想要添補為耳目,幫著在州衙當中打出一個缺口。
然而這一處隻是順便,如果不成,雖是有些可惜,也無傷大雅。
俗話說,一表三千裡。
做好決定之後,裴繼安對於郭保吉,就變成了表上三百萬裡的不相乾晚輩。
他撫掌讚了一聲,道:“做得好,君子當如是。”
裴繼安麵上微露赧色。
他未見郭保吉表態,因把不準對方想法,隻好咬咬牙,又加了一把火,道:“監事過譽了,隻是沈叔叔那一處事情未定,我卻不好輕易轉換差遣沈妹妹欲要廣印家中孤本,為其父積福,我眼下雖是個外姓晚輩,畢竟淵源甚深,已是同彭知縣商議妥當,擬由公使庫出麵出力,共襄此舉。”
說到此處,他又認真同郭保吉解釋道:“正巧監司欲要宣縣籌措兩萬貫錢,而今尚缺大頭,若是此書能夠及時印就發賣,也算是能解一時之急了!”
裴繼安其實是想多了。
他畢竟年輕,比不得郭保吉養氣功夫。
對方心中早已千推萬拒,恨不得離這“裴”、“沈”二字十萬八千裡,麵上依舊毫無表現,難得此時得了這一番發願,簡直是瞌睡遇上枕頭,再沒有那樣滿意的。
郭保吉將手中茶盞輕輕放下,歎了一口氣,道:“你既有如此心思,我又怎能再做阻攔?”
又道:“那是什麼書?若是印得出來,我買上一百部,權做對那沈家女兒資助罷!”
裴繼安忙道:“喚作《杜工部集》,當中有補遺數十篇,世所未見!”
郭保吉粗通文墨,隻聽得是本耳熟的書,卻不怎麼放在心上,笑道:“那我便等你好消息了。”
說到此處,他還不忘特地補了一句,道:“畢竟是沈家之後,雖是公使庫出麵,也不要太占她的便宜,能給多一點,便多一點罷她一個孤女,將來哪裡去覓生計!”
慷他人之慨,不過一句話的事情而已。
郭保吉說得開心,裴繼安聽得更為開心。
他想了想,故作踟躕之態,小聲道:“監司,這話雖然有些不妥,繼安卻是不得不說畢竟事關沈妹妹名節,若是沈叔叔尚在,我便不再堪配……還請不要……”
郭保吉並不待他把話說完,眉頭微皺,攔道:“自然我豈是那等長舌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