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莽正在六神無主之時,他平日裡甚是好說話,此時見得下頭人出餿主意,竟也好聲好氣地搖頭道:“不妥,董知州支錢,說調就能調,郭監司要銀,就湊不出來這一位可還是董知州的上峰,若是當真如此行事了,怕是兩廂都要得罪。”
謝善忙道:“知縣說的是,然則縣中果真挪不出錢了,便是衙門明年一年不吃不喝,也不夠兩萬貫,萬不得已的話,隻能朝下頭加賦了。”
聽得他這樣說,彭莽的頭簡直是搖了又搖,連聲道:“萬萬不可,前年才遭了災,好容易這兩年緩得過來幾分,賦稅本就重了,再加一回雜稅,農人怎的過活!”
又歎道:“罷了,拚著被罵這一回,最差不過考功得個下等,罰上十幾二十斤銅我去同郭監司哭一回窮罷!”
裴繼安立在一旁,隻聽這二人說話,自己並不插嘴,然則聽得那彭莽的打算後,卻是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
那郭監司正是謝處耘之母的再嫁夫婿,他時常聽說其人言行經曆,也同對方打過幾次交道,隻覺得那人心誌堅定,手腕強硬,去他麵前哭窮,怕是未必能得好。
然而這畢竟隻是一家之言,又是私下揣測,比起彭莽,裴繼安同那郭監司的交集畢竟要少太多,他並不自信,也就不去多這個嘴了。
次日一大早,那知縣彭莽便去了宣州城中,然而還未到得正午,就灰溜溜地又竄了回來,連飯也不吃,急急忙忙著人把裴繼安找了進去。
裴繼安在彭知縣的公廳門口正好遇得押司謝善自裡頭出頭,對方苦眉苦臉,見得他來,先打了聲招呼,又用力捅了捅跟在後頭的人。
那人十分不高興,自鼻子裡“嗯”了一聲,卻還是拉長了臉,最後也跟著叫了一聲“裴三來了。”
原來是謝善那兒子謝圖,原本搶著去管公使庫印書的。
裴繼安向二人應了一聲,略行了個半禮。
謝善小聲提醒道:“知縣今次沒得到好,一會他說什麼你都彆答應。”
口中這般說著,卻是瞪了一旁他那兒子謝圖一眼,一邊含含糊糊地罵崽,一邊帶人走了。
裴繼安看到謝圖,已是猜到了三分情況,等進得門中,果然見那彭莽愁眉苦臉的,一看到他,就指著桌案對麵的位子招呼道:“繼安,來坐!”
還未等裴繼安坐穩,彭莽已經開始黑著臉怒斥起那謝圖來。
“你昨日說公使庫支了一千餘貫去做茶酒、書冊生意,我當時隻顧著看大數,回頭一細究,才曉得那是一千八百多貫,這樣大一筆錢,做得一年下來,沒得利就算了,竟是還倒虧,而今正是用錢的時候,下頭縣鄉、書鋪無一不來抱怨,又說衙中茶酒價貴且劣,又說那書粗製濫造,不得能用,偏又強令認購,引得士子、商戶怨聲載道……”
他一麵說,那臉上的表情卻是漸漸轉為小意起來,和聲細語地道:“那謝圖已是不中了,我恰才罵過他,將來再看如何論處,隻是而今郭押司要各縣自籌兩萬貫以供雅州軍卒餉糧,這差事推無可推,隻能認下。”
說到此處,那彭莽猶豫了好幾息,最後道:“縣中帳庫情況你最為知曉,哪裡能夠,方才謝善同我說,你從前曾與人行商,頗善經營之道,卻不知若將那公使庫交由給你,可能在立春前得夠五千貫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