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聽得乒鈴乓啷一通亂響,吵吵嚷嚷的,也不知是他把人給攆出去了,還是人自己走了。
院子裡頭隻安靜了一時,就聽得鄭氏無奈的聲音道:“州學確實難進,外頭再難尋那許多好先生,又有同窗將來做助力,你便是再不喜歡,忍得一時,得了功名再脫開身去,豈不比此時舒服?”
謝處耘對著她倒是沒了方才的戾氣,隻不高興地道:“嬸嬸又不是不曉得,我哪裡是讀書的料!你當人人都是三哥呢!況且要是得了名次,旁人少不得把功勞歸到郭家人身上,我才不要給他家做臉,也不想占他家便宜!”
鄭氏道:“旁的我不管,你臉上同脖子上那一處是怎的回事?又青又傷的,是不是又同他家老二打起來了?”
謝處耘恨恨道:“郭向北那個混賬東西賤得很,我本不想理他,偏他要來招惹我!以為隻自己是他爹呢,活該挨打!”
鄭氏說了他兩句。
沈念禾聽得對麵腳步聲、推門聲,又聽得鄭氏聲音含含糊糊道:“你這後背又青又腫的,我看著心裡怕,你且去東街買點跌打藥來,我給你擦了,好得快些。”
等了好一會,才聽得有人往外頭走了。
沈念禾想著應該是那謝處耘出門買跌打藥,見這房中桌上擺了一個小瓶,是昨日鄭氏拿來給她擦身上青腫處,很有些效果,便起身取了那藥油出去。
院子裡頭靜悄悄的,並無半個人,對麵那裴繼安的房間倒是半開著門,裡頭有些動靜。
沈念禾走到門口,叫了一聲“嬸嬸”。
鄭氏不在,卻聽到另有人不耐煩地道:“你找她作甚?她出去買東西了。”
原是謝處耘,他橫一張臉在椅子上坐著,果然脖子、下巴處都有明顯的淤青同傷痕。
沈念禾本來是要把藥瓶給鄭氏,此時見對方不在,反倒剩一個謝處耘,知道多半最後還是那鄭氏幫著去買藥了。
她想了想,索性當做沒這回事,手裡捏緊那瓶子,輕聲道:“昨日裴三哥說這一處有一架書,要是我得空的話,可以過來借兩本。”一麵說著,一麵徑直去那書架上找書。
因謝處耘在房中,她也不好細細翻閱,把那兩本《大楚刑律統類》、《大魏建隆重詳定刑統》取下,又看書名下了一本治水屯田的,正要回頭告辭,就聽得後邊有人冷冷地道:“你都聽到了吧。”
這話與其說是發問,不如說是一句陳述。
沈念禾不置可否,走到桌旁,左手托書,右手將那一直握著的小瓶子放在桌上,道:“這跌打藥效力不錯,謝家兄長不妨試一試。”
謝處耘臉更黑了。
他冷聲道:“你不要以為掏個一星半點的好處,我就會多給臉麵,三哥同嬸嬸心善,見你是個弱女子,都不舍得把話與你說清楚,我卻素來是個惡人裴家雖然落魄了,三哥這樣的相貌品性,也絕不是你能妄想的!”
沈念禾十一喪父,十三喪母,同弟弟兩個要看護偌大生意產業,什麼事情沒有遇到過,像謝處耘這個程度的斥責,連羞辱都稱不上,另也知道這人同裴家關係極密,乃是出於對親近人的關心,是以並不以為忤。
她點頭道:“謝家兄長且放心,我並無高攀之意,隻是家中有事暫居於此,不想給嬸嬸同裴三哥招來這許多麻煩,雖也知道十分不妥,然則事出有因,其中緣故,過一陣子便能知曉,不會汙了三哥名聲隻能將來再圖報了。”
她不亢不卑,就這般坦蕩蕩地乾脆解釋,把自己撇了個乾淨,倒叫謝處耘被噎得有些悻悻然起來。
半晌,他才回道:“最好是這樣。”
語畢,一臉不得勁地伸出手去,把她放在桌上的藥瓶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