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下，孟柒看得分明，那是一個彎月形的令牌，通體晶瑩，看起來分外精巧。
“可以帶我們進去了嗎？”姬無炅又說。
“是。”那弟子連忙恭恭敬敬朝兩人行禮，他甚至不敢伸手去碰那彎月令牌，任由姬無炅一招手將它收回。
兩名弟子低聲商量了幾句，一直和孟柒他們說話的那弟子又朝兩人說道：“兩位請隨我來。”
孟柒詫異地看了姬無炅一眼。
黑袍青年對上她的目光，朝她得意地揚了揚眉。
先前在城中，姬無炅可沒說自己有鏡月天的信物，而且白天不來，非要半夜登門。
孟柒總覺得，這事沒那麼簡單。
不過兩人先前就已經說好，到了鏡月天之後，凡事要聽姬無炅的。
孟柒沉默著和他並肩跟在那鏡月天弟子身後，留意著周圍的情況。
他們一進入鏡月天，就像是踏入一片月色中。
銀色的月光如水銀瀉地，周圍是輕煙雲霧，孟柒明明已經在鏡月天中，卻好像沒有站在鏡月天外看得那般清楚。
他們腳下，一條青石板鋪成的路筆直通向前方。三人明明是走在平地上，但每朝前走一步，都像是到了更高的地方。
不多時，孟柒就覺得自己已經身在半山之上，可以看到身畔有更矮一些的山，也算是一覽眾山小了。
再往前走了沒多久，一座筆直的山峰出現在他們左手邊。
那山如利劍一般，直插雲霄。
看起來離他們很近，但孟柒卻知道，如果沒有鏡月天主人的允許，無論幾人怎麼走，都沒辦法走到那山峰近前。
這便是小十絕山嗎？
她微微側目，仔細打量了那山峰片刻。
姬無炅注意到她的目光，也順著她的視線看去，然後朝她輕輕點了點頭。
孟柒收回目光，那山峰看起來沒什麼奇怪的地方，隻是筆直一根，看起來好像直上直下一般，如果修者不靠術法，確實很難攀登。
山上也有樹木，但是很少，大多數的地方都光禿禿的，露出黑褐色的山壁。
領路的鏡月天弟子始終沒有回頭，一言不發地保持著同樣的速度走在前麵。
又過了一會兒，孟柒隻覺得眼前豁然開朗。
那條整齊的青石小道儘頭，突然變成一片開闊的平地。
平地中央，一座小山拔地而起。
山不高，上麵廊腰縵回，殿宇重重。
“兩位，這邊請。”那弟子領著兩人繞到了山後，又踏上另一條同樣青石鋪成的小道。
小道依然平坦通向前方，同樣的，孟柒他們每踏上一步，便會往上走一步。
而且她發現，那小山遠比他們看到的更大。不過走了幾步，看到的殿宇就已經比剛才更多。
這些大宗門，每一個都有自己的奇妙之處，孟柒倒是不奇怪。
她心中微動，又看了看姬無炅。
以前她並不清楚，這是怎麼做到的。
但是現在，孟柒看了看周圍，這些自上古傳承而下的宗門，法陣原來已經遍布宗門的一草一木，一磚一屋。
上古時期，陣修應該真的如姬無炅所說，並不輸給法修、劍修他們。
“到了。”很快，那弟子帶著兩人到了半山一處獨立的樓閣外，“兩位稍候。”
他說完，那處如宮殿一般的三層樓閣大門無風自開，那弟子快步走了進去。
孟柒回眸看向來路，發現雲霧早已遮住青石小道，讓她看不清山下的情況。
不過片刻，那弟子已經重新回到兩人麵前：“孟道友，姬道友，師伯有請。”
孟柒朝他點點頭：“有勞。”
姬無炅又朝她眨眨眼，先一步朝裡走去。
孟柒跟在他身後，她現在完全不知道姬無炅要做什麼，不過想來應該和鏡月天少門主，還有鏡月天的小十絕山有關。
樓閣的大門在兩人身後關上，孟柒眼前豁然一亮。
他們現在在的地方，更像是一處大殿。整個大殿全是由大塊大塊的白色石頭砌成，看起來分外大氣闊朗。
石壁上鑲嵌著數顆明珠，明珠的光芒足夠照亮整個大殿。這裡除了一些簡單的桌椅，再沒有多餘的裝飾，看起來就如同雪洞一般。
大殿深處，高台之上，身著深藍色長袍的中年男子盤膝而坐。
聽到兩人進來的動靜，那中年男子睜開眼睛看了過來。
孟柒一怔，中年男子目光溫和，看起來不像是個修者，倒像是個普通的長輩。
她也感受不到他身上的氣息，想來這位的修為一定高出她許多，所以她才完全無法感應。
“孟柒小友。”中年男子微微一笑，“姬道友。”
“前輩。”孟柒乖巧行禮。
姬無炅外貌看起來比自己大不了幾歲，對方的稱呼卻有明顯的差彆。
這也正常，畢竟姬無炅已經是洞虛強者。到了他那個修為，年齡早已不重要，實力才能證明一切。
“我聽門中弟子講述過兩位在杏林結界的作為。”那中年男子正是鏡月天的門主顏舜北。
他站了起來，朝孟柒和姬無炅走來：“尤其是孟柒小友……”
他含笑看向孟柒：“能通過杏林結界考驗，得到上古大醫林煙前輩的認可和傳承，可喜可賀。”
“多謝前輩。”孟柒說道：“晚輩隻是運氣好而已。”
“運氣好……”顏舜北又微微一笑，“三界修者萬萬千千，從結丹往上，天劫一重跟著一重，一重強過一重，如我這般，大多數修者也不過求一個氣運眷顧罷了。小友無需自謙。”
顏舜北對她頗為客氣，孟柒心中多少清楚對方是為了什麼。
其實光憑那鏡月天少主的作為，就算顏舜北對她沒有這樣客氣，孟柒能治好他，也是會治的。
“吾兒若非重傷，此次應該也在杏林中，親眼見到小友通過考驗。”顏舜北繼續說道。
他語氣淡淡，提到自己重傷的天才兒子，也沒有絲毫語氣波動。
孟柒心中微動，倒是沒想到對方會這樣坦蕩蕩說出這件事。
“小友身為林前輩友人，既然來我鏡月天，想來也是為吾兒而來。”
孟柒：“……”
她現在，是沒辦法治好那鏡月天少主的。
修為差距在那裡，對方現在重傷，修為退回練氣期，可是到底是曾經的洞虛強者。
孟柒剛晉階元嬰，又是想要修複內丹，這樣的修為差距，根本不是醫術可以彌補的。
她剛想解釋，姬無炅已經搶著開口說道：“沒錯，我們是為令郎而來。”
顏舜北坦然一笑，直接開門見山地說道：“他內丹損毀，現在修為如練氣弟子一般。說來慚愧，我忝為鏡月天掌門，和各大醫修宗門門主也算有些交情。自小兒受傷以來，昔日老友們也曾多次上門為其醫治，可惜……”
顏舜北目光微黯，但很快又對孟柒微笑道：“小友若是能將他治好，老朽身為洞真修者，小友想要什麼，自會竭儘全力滿足。”
原來是洞真修者，難怪自己已經完全無法感知對方的修為。
孟柒心中默默說道。
顏舜北這番話她聽明白了。
對方肯定希望治好自己兒子，那鏡月天少主不僅是顏舜北的親兒子，而且還是個罕見的天才。
三千世界萬年以來，能在二十多歲便成為洞虛修者的，也是屈指可數了。
隻是顏舜北也說得明白，他自己會竭儘全力報答孟柒。
但是鏡月天不會。
他看似溫和，對孟柒客氣有禮，實際上對他們還是多少有些防備。
孟柒沒接話。
她答應了姬無炅到鏡月天一切聽他的，當下轉頭看向黑袍男子。
姬無炅雙手攏在袖中，正懶洋洋看著顏舜北。
他這模樣看起來不像個洞虛修者，反而像個懶散的閒人：“她才元嬰，四品醫術，現在還救不了你兒子。”
顏舜北：“……”
孟柒：“……”
兩人都好奇地看著姬無炅，所以然後呢？
“除非，你讓她上十絕山。”姬無炅緩緩地，一字一字說道。
“哦？”顏舜北像是一點也不意外，隻是淡淡一笑，“兩位原來也是為十絕山而來。”
他說著，重新回到大殿的高台上坐下，平靜地看著孟柒和姬無炅兩人：“你們可知道，一入十絕山，生死自負。我鏡月天不會對兩位負責，她才元嬰修者，眼看前途無量，當真要去嗎？”
“這就不勞你操心了。”姬無炅懶洋洋笑道：“我們自有辦法。”
“可！”顏舜北不過遲疑片刻，便點了點頭。
他輕歎口氣：“十絕山十年一開，世人總以為我鏡月天不喜外人參與，殊不知我是不喜，但此不喜非彼不喜。”
他目光依然溫和，對孟柒說道：“十絕山中不禁廝殺，離開那裡，所有記憶便會全部封印無人知道山中會發生什麼。比你強大的修者，可以肆無忌憚對你做他們在四界不敢做的事情，即使你死在裡麵，也沒人會知道究竟是誰做的，更不知道在你死前發生了什麼。而且，這不是遊戲，也不是試煉，一旦進入，除非有人能夠登頂，或是等四十九天後十絕山自己關閉，中途是無人能夠喊停的。所以……”
顏舜北緩緩說道：“那裡是最殘忍也是最冰冷的修羅場，你當真要去？”
他的語氣和孟柒他們剛剛進來時沒有絲毫改變，依然那樣平靜溫和，像是最慈祥不過的長輩在對晚輩進行諄諄教誨。
孟柒卻覺得有股涼意自背上升起。
她和姬無炅對視一眼，十絕山啊……
若是能登頂，那麼自己就能一躍進入分神境。
即便不能，最後能夠活著出來，提高幾個小境界總是可以的。
但就如這位鏡月天門主所說，那裡是最殘忍最冰冷的修羅場……
如果不能活著出來呢？
孟柒有些躊躇，她還要活著。
她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這樣凶險的地方，對於她這樣的元嬰修者來說，恐怕是真正的修羅場。
隻怕一步踏入，生死就再難左右。
就在孟柒躊躇的時候，大殿的門再一次打開。
一名鏡月天弟子走了進來，恭恭敬敬地稟告道：“門主，斷空門新任門主，淩霽前輩親自到了。”
“哦？”顏舜北神色依然是那般平靜，“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