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第一天,空中飄起了小雪,慘白的天幕中,千萬雪花紛紛揚揚,像無數冰冷歡快的小精靈,輕吻著行人的臉頰。我抱著書本走在一群男學生中,心情已經不複昨日的緊張,甚至還有些興奮,有人跟我打招呼,我也愉快地回應。
教室還空曠,我找了個好位置坐下,把書本擺放整齊後,期待地望著前方那高大的黑板,心中充滿了喜悅。
一個男生坐到我身邊,爽朗地跟我打了個招呼,先介紹自己,又問我的名字,我們聊了幾句的功夫,我前後左右就坐滿了人,他們回過頭,或探起身子跟我說話,還有人嬉笑著喊我的名字,我窘迫極了,昨天緊張的情緒瞬間回籠,開始懊惱自己坐在了這裡。
幸好上課的鈴聲很快響起,大家都安靜下來。
一位身穿黑袍的中年男子抱著一摞講義走上講台,他肌膚蒼白,茶色的卷發梳在腦袋兩側,臉上有深深的法令紋,那不苟言笑的樣子嚴肅極了。
“先生們,早上好。”他的聲音冷漠而有力。
所有的人起立,高喊:“教授,早上好。”
男子靜默了一會兒,犀利的藍眼睛掃過所有人後,輕輕點了點頭,眾人紛紛落座。
“我是鮑威爾·菲爾德,這一學年將由我為你們講述國際公法,用到的基礎書籍是《公法遍覽》、《各國社交便法》、《公法千章》,希望大家在講課之前自行預習……”
忽然,有人往我耳邊吹了一口氣,我下意識捂住耳朵往旁邊看,而我旁邊的男生正笑嘻嘻地望著我。
講台上的教授話語一頓,聲音瞬間憤怒而尖銳,他嘲弄地諷刺道:“真不知道這所大學還會墮落到何種地步,瞧啊,不僅把一群上躥下跳的猴子送進來,還把女人也送進了法學院課堂,難道其他學院還不夠這些來找夫婿的小姐們安穩待著嗎?”
哄堂大笑從四麵八方傳來,所有的視線都對準了我。
一瞬間,我的四肢仿佛失去了知覺,耳朵裡嗡嗡作響,腦海裡更是隻剩下了一片嘲笑聲,連臉頰都麻木了,根本做不出任何表情。
那個冷酷的聲音又說:“法律課堂是神聖而莊嚴的,不是給某些待嫁小姐的廉價跳板,我不知道某些人是怎麼進來的,但要是敢在我的課堂上鬼混,就給我滾出去,永遠彆踏進來!現在都給我收收心,認真上課!”
整整一堂課,教授的聲音雖然在我耳邊縈繞,可我什麼都沒聽進去。我隻感到渾身冰冷,大腦不受控製般一遍遍回響著那些譏諷的話,雖然已經沒有了嘲笑聲,可那些笑聲卻依然像浪潮一樣一**湧來,似乎還有無數譏諷鄙夷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淚水不受控製地溢出眼眶,我不斷告誡自己,絕對不能在這種場合落淚,於是拚命張大眼睛,然後趁教授不注意時,迅速抹去淚水。
下課後很多人笑嘻嘻地跟我搭話,我沒有理睬他們,硬撐著最後的尊嚴跑回宿舍,躲上了床。
直到這時,我才讓淚水落下,可我沒敢哭出聲,而是用棉被緊緊捂住了嘴……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摸摸我的頭頂,柔聲對我說:“安妮,起來吃點東西吧。”
我露出眼睛,看到了一臉擔心的傑西卡。
“我給你端來了晚餐。”她說。
我搖搖頭說:“抱歉,我不想吃,隻想睡一會兒。”
“好吧,食物放在這裡了,如果餓了,你就吃一點。”她猶豫了一下,輕輕對我說,“親愛的,彆難過,明天太陽還會升起。”
傑西卡說得沒錯,我哭累就睡著了,再張開眼睛時,天已經大亮。我迅速起身梳洗,抱著課本跑去教室。這次我不敢坐中間的好位置了,挑了個角落坐下,然後把書本放在旁邊的凳子上,彆人跟我說話,我也隻是搖搖頭,低頭看書。
角落裡很好,老師們不關注我,也沒有陌生人圍著我,我總是匆匆而來,又匆匆離去,不與任何人交流,這種日子很平靜,可沒過多久我就發現,自己竟然跟不上所學的知識。
教授們在講課時,經常會隨意提起某本書裡的論點,同學們都一清二楚,而我連那些書的名字都沒聽說過。
某一天,經濟法學教授講述《契約論》的時候,忽然點到了我的名字。
“安妮小姐,請您論述一下這個案例。”他說。
我戰戰兢兢起身,猶豫了片刻後,還是把那個連自己都覺得很不合邏輯的想法說了出來。
教授皺著眉頭聽完,冷聲說:“可以解釋一下你是怎麼得出這個結論的嗎?”
我磕磕絆絆說出了自己的理解。
“為什麼達到這種情況就等同於破產?”
“因為……課本上說……”
“彆提課本,你參照的標準是什麼?你考量的依據又是什麼?”教授接二連三發問,一個問題比一個問題咄咄逼人,“按照你的理論,契約人的自然支配權已經蕩然無存,又為什麼要強行轉化契約人的義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