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沒有人會不喜歡謝沉沉。
她安分,乖巧,無論多晚,都會熬著油燈等他回府,為匆匆從軍營趕回的他洗手作?羹湯,為他縫製香囊,為他學著怎麼做一個合格的妻子;也會一臉好奇地?托著下巴,永遠不厭其?煩,聽他講少年時的經曆、軍中的苦差、前朝的奇聞軼事。
她的眼裡?既有傾慕、有向往,也有驚奇。她把關?於他的每一件小事都記在心裡?。
因為心悅於他,所?以事事為他考慮。
他想,她什麼都好——
隻唯獨有一件事,令他心中暗自?不滿意,那便是她不知?從何時開始,總與他念叨著想回家。
江都城遠在千裡?之外,那裡?有她早早離世的父兄,還有她心心念念的阿母。
她說三郎,你忘了嗎?那時你答應過我,你會陪我逛燈節,我們一起去永安街買張老伯捏的糖人,吃尚慶樓的麵線……
那全都是她八歲前的舊事,她卻仍記得那般清楚。
她不知?道她的父兄因何而死,更不知?道自?己的枕邊人、便是令她家破人亡的元凶。
江都城,是他最不願帶她回去的地?方。
他不肯麵對,也不願讓她回憶。所?以,“夢”裡?的他總是推說忘記,將帶她回江都的時間,從四月推到?五月,從夏日推到?冬天?,一推再推。
終於,推到?了他迎娶表妹阿蠻為正妃的日子。
七弟魏治因為這場婚事,與他割袍斷義。可這場婚事,卻是他的母妃與舅父一力?親手促成。
他知?道阿蠻自?幼鐘情於自?己,會是一個聽話的妻子;更知?道母妃要將自?己送上至高之位,趙家的權勢、兵馬,非娶阿蠻不可得。
所?以,他有什麼理由拒絕這場婚事?
非但不能拒絕,更要濃情蜜意,做足場麵,以免駁了自?家那位舅父的麵子。
於是,很快,趙家阿蠻住進青鸞閣。
而原本?住在那裡?的謝沉沉則搬了出來,住進東廂的一處小院。
除此之外,其?實王府中的一切、好似都沒什麼改變——充其?量,不過是她的住處變偏了一些。他給她的一切都和從前無二,無論是賞賜、偏愛,又?或者說,是愛。什麼都沒變。
她卻漸漸地?,再不提要回江都的事,變得越來越害怕他。
害怕他的專寵,更害怕他毫不掩飾的偏愛,於是總像這樣,在他意圖留宿或陪她用膳時,在兩人獨處的每一刻,勸他多去青鸞閣,不要讓趙家女獨守空閨,莫再讓府上的人背後議論、說些惱人的閒話。
魏驍不傻,自?然發覺得到?她的變化?。
可偏偏那時,他實在太忙。忙得無暇分心,忙於出征北疆的戰事,忙著向世人證明、自?己才是父親最合格的“繼任者”,是入主東宮的不二人選。
等回過神?來,似乎也隻有像這樣突然驚醒的夜,才不得不停下自?欺欺人,逼著自?己直麵她的惴惴不安,和眼底寫滿的抗拒和惶恐。
那是從前的她絕不會有的神?情——魏驍想。
他記得,初來王府時,她分明總是笑著的。
吃到?好吃的糕點會笑,爬上樹摘果子會笑,收到?他送的珠釵、會笑著把它插上發髻,任由環佩叮當?,一路蹦蹦跳跳跟在他身後。那時的她,從不會不敢看他,視線逃避而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