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些問題,還有他心中的一些猜測,嵐望舒又沒辦法向容玉煙坦白。
他現在連自己的精神力等級,也沒辦法向容玉煙坦白。
回到蟲族宮殿的這條路,布滿荊棘,一片灰暗,他自己尚且赤著腳踩在這荊棘叢上,如何能心安理得地向容玉煙伸出手,邀請他跟自己一起往前去呢。
他想,他要等前路滿是陽光,花團錦簇時,才能坦然向容玉煙伸出手去的,那時候,他想邀請容玉煙,和他共同走完餘生的。
可此時,嵐望舒思緒翻湧,最終,卻隻說:
“舅舅,或許,去過生命之樹,站上參悟台,真的,會有不一樣的心境。”
容玉煙輕笑,抬手輕輕撫了撫嵐望舒額前的碎發,“怎麼會這麼想?”
嵐望舒低聲說:“舅舅,你知道嗎,敲鐘蟲,他……認識我雌父。”
“我知道。”
容玉煙淡淡回。
嵐望舒吃了一驚,看向容玉煙,“我雌父告訴你的?”
“嗯,”容玉煙點頭,“他第一次去生命之樹,回來以後,在我邊上嘰嘰喳喳地講著以前他和敲鐘蟲如何相熟的事。”
嵐望舒重新垂下眼,“我雌父,他以前,到底是怎樣一隻蟲……”
“是隻很天真,永遠對世界報以最大善意的雌蟲。”容玉煙認真回。
嵐望舒沒想到容玉煙會回得這樣認真,沉默地抬起頭,看向他。
容玉煙知道嵐望舒有心事,想要幫他疏解,便有意順著他的話,挑開話題:
“你知道嗎,我並不是從生下來,就走的正規流程進的聖保羅社會化撫養院。
“我很小的時候,大約兩歲多時,被遺棄在街頭,因為沒有身份信息,也沒有割除觸角囊袋保護膜,沒有做過精神力檢測,所以低等的撫養院不願意冒險收我。
“那時候,是小蝶撿到了我,他不顧師雌父和師雄父的反對,一定堅持要帶我回家,為此,甚至不惜多次從聖保羅逃出來,那隻雌蟲,分明自己也是小小的一隻,卻硬要背著我,說要領我浪跡天涯。
“後來兩個師父拗不過他,又實在怕那精神力 S 的小蟲走丟,他們擔不起責任,這才妥協,帶我回了聖保羅。
“好在後來檢測顯示,我的精神力等級足夠進入聖保羅,這才從此和小蝶一起住下了。”
這些過去,容玉煙講得很平靜,可是嵐望舒聽得卻很揪心。
聯想到之前在社會化撫養院裡,李子夫說的那些話,嵐望舒想,他雌父的離開,必定是在容玉煙心裡,造成了很大的傷痛吧。
可容玉煙是不會表現出來的。
這些脆弱的情感,容玉煙幾乎從不會流露出來。
嵐望舒有一瞬間的衝動,想要上前去抱住容玉煙,但最終將那衝動按耐下去。
他垂下眼,看向自己的手指。
嵐望舒此時側身躺在容玉煙床上,一隻手撐著腦袋,另一隻手隨意地朝前伸著,指尖幾乎就要觸碰到容玉煙大腿外側。
隻要將手指伸直,便能隔著柔軟的居家服布料,觸碰到對方溫熱的皮膚。
嵐望舒盯著自己指尖看了一陣,最終,隻蜷縮起手指,攥成拳頭。
沒辦法做這種事。
發熱期時,可以肆意撫摸容玉煙溫熱的皮膚,觸碰他柔軟的觸角和光滑的翅膀,可以感受到他在自己懷中顫栗……
可現在,兩隻蟲深夜在房間裡獨處時,他卻連伸出手指觸碰對方,也不敢。
嵐望舒在心中苦笑,視線從自己手邊,容玉煙的大腿外側,一點點往上,越過容玉煙微微敞開的衣領領口,看向他倚靠在床邊的脊背。
很難想象,此時單薄的居家服布料下,包裹著的囊袋中,有一對那麼漂亮又那麼鋒利的白色翅膀……
臨睡前,是大多數蟲最放鬆的時刻,這種時候,他們是不會刻意去貼阻隔貼的。
嵐望舒和容玉煙躺在同一張床上,挨得這樣近,聊天中,雪鬆和玫瑰信息素的味道,不知何時,已經糾纏在一起,難分彼此。
嵐望舒的鼻息之間,縈繞著容玉煙那熟悉的香味,在這信息素的催化下,他腦海中回蕩著的,全都是白天容玉煙伸展開雙翅,翩然落在他身前的模樣。
嵐望舒控製不住自己的思緒,他想剝開那件居家服,想再看看容玉煙背後那對翅膀……
他惡劣地想,如果容玉煙每一天都處在發熱期,該多好。
可這念頭又很快被打消。
他自然是不想看到容玉煙痛苦的。
而就在嵐望舒內心天人交戰的時候,一隻手撫上他頭頂。
嵐望舒嚇了一跳,慌張收斂思緒,抬眼看向容玉煙。
容玉煙揉了揉嵐望舒的劉海,輕笑說:
“小朋友,想什麼心事呢?低著頭,那麼久不出聲?”
小朋友……
嵐望舒哼哼一聲。
發熱期的時候,明明會把額頭抵在他肩頭,喊他雄主的。
小朋友?
這樣的稱呼,實在讓嵐望舒胸口鬱結。
容玉煙見身邊小蟲這短短幾分鐘時間,臉上風雲變幻的,實在有些摸不著頭腦,隻能輕聲問:
“到底怎麼了?”
嵐望舒這時卻突然翻轉過身,仰麵躺在床上,盯著低垂的天花板,呆愣愣地說:
“舅舅,我今天晚上,想跟你睡,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