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這麼認為,距離無聲之月神廟越近,對奧秘的壓製會越鬆弛。”
也意味著帕蘇姆辛古城會更危險……但換個角度想,這也意味著危機降臨時,至少有抗爭的資格……風險係數增加,不過考慮到報酬,依舊有接受的價值……加西亞垂下眼睛。
“我可以暫時壓製遺物的負麵特性,不過等你深入帕蘇姆辛,就需要你自己來承擔負麵特性了。”阿努比斯說,“我不否認,這會是一趟危險的旅程,一旦進入帕蘇姆辛,從外界便無法再幫到你了,你可能死在那裡。”
祂說完這句話,還沒來得及說下一句,就看到麵前的年輕人重新抬起眼睛,簡單而平淡地說:
“我接受了。”
“……”阿努比斯短暫地沉默了一下。
過了會,祂說:
“我以為你會好奇一些彆的事,或者考慮得更久點。”
比如要送去神廟的東西,比如它如何能夠讓屍潮消失,比如為什麼選擇他。
“我一向覺得這種事沒有好奇的必要。”加西亞聳聳肩,“缺失關鍵信息會影響任務的成功率,我的雇主一向很自覺,我猜這是因為他們真的花了很大一筆錢。一般來說,如果那是我需要知道的,我總會知道的。至於任務之外的事,有人付錢來讓我關心的時候,我會關心的。”
他說完後,阿努比斯沒有說話,隻是端詳著他。
“你說你對紛爭和力量並不感興趣,我相信這句話。”祂緩緩說,“投入戰爭的狂潮而不被吞沒的人隻是少數,絕大多數凡人都隻能得到沉重的創傷,就算是身經百戰之人,身上也少不了傷疤。”
“既然我選擇了刃之道路,並且攀升到了一定高度,那麼我想我應該就是那個‘少數’吧。”加西亞轉開話題。
“不一樣。”阿努比斯說,“我知道區彆。”
“天命之人幾乎都無法適應這一重曆史,擁有過力量,便無法接受失去,我偶爾會覺得這很像是一種詛咒:一旦觸碰過奧秘,他們便無法再成為凡人。
“但你看起來很適應,甚至你更習慣於這樣的生活,我猜這也許就是你想要的……你已經厭倦了戰爭和殺戮,於是為自己選擇了沉寂。”
祂用一種有些困惑的語氣說:
“那麼為什麼你能接受讓自己再次被卷進去?”
雖這個問題莫名其妙了點,但加西亞知道阿努比斯在困惑什麼。
祂的確是真心讓他選擇的,甚至說因為他們相處了這麼久,阿努比斯覺得他很有可能拒絕這個任務——他已經拒絕過一次月神,這讓阿努比斯知道他的確有拒絕神靈的勇氣——所以才會給出了如此誘人的報酬。
至於為什麼……加西亞很清楚答案,不過他不覺得有必要說出來。
就算不算喜歡自己以前的工作,但他依舊覺得自己從中學到了很多。
他從鮮血和硝煙中構建起了自己對世界的認知,並且將那套世界的運行邏輯刻入了他的思維方式裡。
萬軍之主用渴求來征服和控製祂的信徒,一旦被捏住了欲望,就等於被拴上了狗繩,所以從小時候起,加西亞就聰明地學會了不要有太多期待。
他所渴求的事物大多都是得不到的,想要擁有的事物也總是會消失,不過他的生命裡本來就沒什麼東西是他能夠掌控的,習慣於接受這點會讓他好過很多。
但現在,他真的得到了一些東西。
於是加西亞很難不生出一種緊迫感:按照他的經驗,為這些愉快和溫暖的瞬間,他遲早將償付給命運更多代價。
他已經沒有了作為鑰匙的價值,輝光對他也似乎無所求了,他現在的實力對神靈來說也沒有多少意義,那麼……祂對他的庇護就不可能是無償的,至少加西亞不覺得自己能真的不付出代價。
阿努比斯也一樣。所以在知道代價隻是完成一個失敗就會死的危險任務時,加西亞心裡甚至還挺輕鬆:至少這不是什麼他付不起的代價。
加西亞不打算和月神的神靈侍者分享他的理由,所以他隻是無所謂地回答:
“也許是因為我一直乾的就是賣命的活,而且我還有了選擇。”
沒有選擇時每分每秒都是全無色彩的麻木,但他現在已經有了。
創傷已經愈合,他當然可以不在意地再次進入戰爭之潮。
這個理由看起來可以說服阿努比斯了。
好奇心得到滿足,這位神靈侍者也不再困惑,隻是最後問了一句:
“考慮到這個任務的危險性,我不建議你獨自去做,你需要我給你找個幫手嗎?”
祂得到的是不假思索的拒絕:
“不用。”
有一瞬間,阿努比斯覺得,那雙淡金色的眼眸平靜得像是天堂的蘆葦原。
年輕人拉上鬥篷的兜帽,將麵孔和聲音一起遮了下去:
“我並不真的需要什麼人站在我的旁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