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 虎杖(2 / 2)

一個故事 多梨 6028 字 2個月前

“合同還有一年到期,”他說,“可不是你想走就能走的。”

林格漫不經心:“我現在在飛機上呢。”

“對了,”她說,“大過年的,我也不想罵人,回頭再聊。”

林格已經和之前的經紀人談過,知道這次少不了出一筆解約費,這個不難,對方估算過,她這樣的,出了四、五萬就差不多了。畢竟不是什麼大主播,看起來也沒有一炮而紅的潛質,對方一直留她也沒什麼意思。

林格也收到了善意的提醒,她們這種一沒後台二沒家世的小主播,也彆真太過火,容易被拿捏。

空姐提醒乘客將手機關機或調至飛行模式,林格收了手機,閉上眼睛,沉入夢鄉。

一下飛機,林格就給林臣儒打去電話,背景中有炒菜聲,乒乒乓乓地響,林格猜測林臣儒大約是在廚房,大年三十,團圓飯還是要多做一些,林臣儒的習慣就是早早準備。

媽媽做過手術後,也再不下廚房,都是林臣儒圍著鍋碗瓢盆轉。

“不用來接我,”林格說,“我等會兒打個車回去,更方便。”

林臣儒說行,又笑,聲音開懷:“格格呀,你猜今天誰回來了?”

林格背著包走,周圍的人越來越多,行李箱拖地聲,交談聲,語音播報聲,嘈雜切切,她聽不清,大聲問:“什麼?”

林臣儒說了句話。

不確定是否是用電話的人多,還是機場的信號乾擾,手機裡的聲音不清晰,像滋滋的電流,刺激著耳朵。

林格說:“爸,我聽不清,你等我回家啊。”

通話結束。

南方冬天裡的風也刺骨,濕濕的冷,天上飄的不是雪,是濕冷濕冷的雨,林格沒帶傘,下出租車,從小區門口到單元樓前,淋了幾分鐘,衣服還好,頭發濕了些。

老小區了,一層三戶,就一個電梯,林格家在二樓,等了一陣,電梯還卡在十二樓,她索性爬樓梯。

家裡門鎖還是用鑰匙開的,林格習慣性去消防栓那邊摸鑰匙,沒摸到,隻得敲門。

以前裝的門鈴已經壞了,上麵貼著的小貓貼紙也褪了色,斷了條腿。

林格喊:“爸,媽,我回來——”

沒說完。

門從內打開。

純正的檀香木和烏木氣息擁抱了她的味覺。

一雙修長的手握著門把手,從容不迫地推開,合身的深灰色西褲,淺灰有暗細紋的襯衫,沒有領帶,紐扣開了一粒,再往上,是熟悉的臉。深眸高鼻下,是涼薄的、總是含著微笑的唇。

林格沒有見過比他更好的骨相。

他自然地伸手去拿林格手上的雙肩包,熟稔到和少年時期一模一樣。

哥哥總是如此,在妹妹回家的第一時間伸出援手,去接過她肩上沉重的書包。

林格瞥見他腕上的百達翡麗,低調的黑色鱷魚皮表帶。指甲很短,乾乾淨淨,和遊離線齊平。

廚房裡的林臣儒探身,看到林格,眼前一亮,笑眯眯走出:“快叫哥哥啊,傻站在那裡乾什麼?三年不見,不認識你哥哥了?”

林格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也未出聲。

林譽之微笑:“沒什麼——格格瘦了這麼多。”

林格不言語,低頭換鞋。

鞋櫃最下層角落裡靜靜地縮著兩雙許久無人穿的拖鞋,情侶的,一藍一粉,都落了灰塵,如見不得光、隻能蜷縮在一起的兩隻刺蝟。

她關上鞋櫃,聽見廚房裡的抽油煙機作響,像老人在劇烈咳嗽,烈火滾著熱油,嘩嘩啦啦,飄來醋和辣椒的嗆味。

林臣儒記起爐火上的鍋,哎呦呦叫著,轉身回廚房繼續忙。

林格沉默著關上門,餘光瞧見林譽之筆直的西裝褲,沉靜的深灰像香爐裡堆積的檀灰。她目不斜視從對方身旁走過,跨過仔細蓋著小毛毯的沙發。

她若無其事。

假裝不記得,這張沙發上的小毛毯,曾經如何被二人弄得一塌糊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