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頭的公主與砍手的祭司
第22章
當女孩徹底倒下的那一刻……
在場眾人才意識到安東王究竟做了什麼可怕的事情!
奴隸們跪伏在地上, 頭都不敢抬;
平民們瑟瑟發抖,驚恐卻不敢言;
衛兵們茫然無措,心裡覺得國王這樣的行為已經有些瘋狂了, 但腦子裡早早被灌輸過的, “要服從國王一切命令”的思想,卻又讓他們下意識地保持了沉默。
神明的那些祭司們倒是誠惶誠恐地站了出來幾個。
他們都是雙眼不敢置信地大睜著, 嘴唇顫抖著, 發出了虛弱的抗議聲:“安東王, 你……你……大膽!你竟敢斬殺神明的恩賜……”
安東王冷笑著。
他左手揪著女孩濃密的黑發,以此來拎起她的頭;右手握住女孩還沒長大的小巧腳踝, 以此來拖拽她無頭的身體。
然後,這位勇武的國王雙臂用力,像屠夫將宰殺好的豬重重摔落到了案板上一樣, 同樣將女孩的頭和身體也重重摔落到了祭台上。
因為過度用力……
女孩的頭和身體被放在祭台上時,還向上彈了彈,旁邊則是那頭怒目圓睜的白牛頭。
沒人知道!
這離奇、詭譎的一幕,將會在以後的日子裡, 被畫家用紙筆反複地描繪:
已近癲狂的安東王站在祭台前, 張開手臂,朝著天空大喊大叫;
他身前的祭台上, 是他已經人首分離的女兒, 和沾滿血液、怒視前方的白色公牛頭;
畫的最上方隱隱約約可看到一些冷眼旁觀、滿臉譏嘲的諸神;
畫的下方是一群驚慌無措、麻木不仁又愚昧無知的祭司、衛兵、平民們和奴隸們。
——諸神, 我要再獻祭我的女兒。
——獻祭我的女兒!
安東王肆無忌憚地大喊著:“這孩子既然是珍貴的神賜之物,那將這麼珍貴的她獻祭後, 總該賜給我個兒子吧!”
如此不敬的言論!
祭司們紛紛麵露恐懼。
一些心理承受能力好的還好,尚且硬撐著,耐心地等著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
至於那些心理承受稍差的, 已然跪倒在地,對著天空默默祈禱、懺悔起來。
在他們看來,安東王這樣的行為無異於公然挑釁神明,是取死之道。
然而,神明們似乎壓根就懶得理睬。
除了天氣變得越發惡劣,陰沉沉的看不到一點兒光,時不時還有巨大的悶雷聲響起外,再沒有其它的反應了。
安東王深吸一口氣:“如果這還不夠的話……”
他朝著天空大喊:“我願再獻祭一次!”
——兩百頭牛,一千個奴隸!
——諸神有靈,賜給我一個兒子!
天氣陰沉得更厲害了。
神明們依舊沒有給出任何回應。
安東王徹底瘋狂了。
他勃然大怒地衝上前,一腳踹翻了整個祭台,不管是他女兒的頭和身體、還是那些個公牛頭,以及更後麵的一些奴隸頭,全都掉落在地上,滾作一團。
“我看是天氣不好,神明們聽不清我的祈禱了。”安東王陰沉沉地說著。
他又一次拔出腰間寶刀,殘忍地用刀尖指著那些祭司們:“我現在要你們親自去向神明們稟報,替我討要我應得的兒子,你們同意嗎?”
祭司們目瞪口呆。
有腦子不太清楚地問:“可我們現在怎麼向神明稟報?”
安東王露出猙獰的笑容。
他猛地上前,一刀砍下那個說話人的頭:“當然是也將你們獻祭上去!”
諸神的祭司們大驚失色,前所未有的狼狽逃竄起來。
他們慘叫著,一邊斥罵安東王,早晚會受到神的懲罰,一邊呼喚著各自信奉的神明,祈求神明拯救自己的生命。
有史以來,前所未有的瘋狂舉動,終於令神明們為之動容了。
承載著血液的那個木盆,也再次晃動了起來。
隻是,和女孩出生時的動靜不同,不是裡頭的血液在旋轉,而是盆在反複地晃動,晃動著晃動著,木盆碎裂開來。
一個同樣十一、二歲的男孩出現了。
大概是由木盆所誕生的緣故……
他看起來有點兒木楞楞,還不那麼漂亮,完全不像適才的女孩那麼充滿靈氣,但他的雙/腿間,卻有著安東王期盼了許久的男性特征。
安東王如願得償、心滿意足,手中用於殺戮的寶刀“當啷”一聲掉落在了地上。
他激動地快步小跑上前,單膝半跪在地上,脫下自己的外套,裹住了這個剛出生的男孩,還張開手臂,將他緊緊地擁抱。
然後,安東王重新站了起來,又將這孩子高高地舉起,充滿自豪又興奮地大喊道:“歡呼吧!臣民們!安東國唯一的王子,安東國的下一任的繼承人,終於誕生了!”
此時,還停留在廣場上的人們終於鬆了一口氣,劫後餘生地露出“這下不用死了”的欣喜表情。
所以,他們壓根就不是為了慶祝什麼王子的降生,隻是單純為逃過“安東王發瘋”而高興。
於是,數以萬計的人們發出了歡呼。
他們全都真心實意地歡迎著男孩的降臨(好讓安東王停止發瘋)。
然而,在所有人的身後,在安東王和他懷中王子的身後……
是橫七豎八、堆滿了的屍體、已被血液浸紅的廣場,以及,被安東王砍掉頭的女孩。
那個可憐的斷頭公主……
也許是神明們的憐憫,又讓她活過來了。
無頭的身體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又踉踉蹌蹌地摸索著走動。
在同胞兄弟儘情享受著父親的寵愛和臣民們的歡呼時……
她孤零零地彎下腰,伸出雙手,反複不斷地去撿拾地上的頭,試圖重新安回到脖子上。
一個個奴隸的頭、一個個公牛的頭……安上去,拔下來……不是,不是,這個也不是,那個也不是,這些都不是。
這一幕,後來同樣被畫家收入了筆下:
女孩無頭、赤/裸的身體居於畫麵的中央,她的左手托舉著一個滿臉皺紋的老年奴隸頭,右手托舉著那顆圓睜怒目的白色公牛頭,仿佛在來回地比量,猜測哪一個才是自己的頭。
然而,她不知道……真正屬於她自己的那一顆天真、純稚的頭,此時正在她腳邊的土地上,表情哀傷,一雙美麗的眼睛,泛著盈盈的淚光,呆呆仰望著父親和弟弟的方向。
沒人知道這位斷頭公主在這一刻想了什麼。
隻知道,她此後一生都再未落過一滴眼淚。
不管怎麼樣。
安東王的這場轟轟烈烈的求子儀式,終於成功落下了帷幕。
忽略大批被獻祭的奴隸和公牛……
這次損失最為慘重的大概就是祭司群體了。
好些個因他之前承諾,而趕來參加儀式的祭司,都慘死在了廣場上。
倘若賈德森祭司大人知道了,一定會慶幸自己沒聽老母親的忽悠,理(慫)智(慫)地沒有跑去這麼危險的地方。
但賈德森祭司大人目前還不知道安東國發生的慘烈場麵。
所以,在看到斯蒂文展露的貓爪後,他此時還有心思擱那無比後悔地想:“我還不如聽老太太的話,去安東國幫安東王求子呢!”
很遺憾。
正如前文所說……
命運的岔路口,必須選一個。
這個是死路了;那個一定也是死路。
“不要慌,一定,一定還有彆的辦法。”
賈德森祭司大人在心裡不斷地對自己這麼說著。
他雖然已經麵色蒼白到無一絲血色了,卻還在努力讓表情儘可能同平時一樣,不至於因恐懼而顯得太過扭曲、變形。
然後,他深吸了一口氣,對兩個孩子謹慎地說:“這事不能在外頭提,你倆先跟我進來。”
又是那間會客室……
賈德森祭司暗暗在心裡道了一聲“晦氣”,遷怒地決定,等這樁事了結後,一定要把這間已經快給自己留下心理陰影的會客室,改成堆放雜物的破倉庫。
總之,他將兩個孩子帶進了會客室,又命令仆人們全都離得遠遠的,不管聽到什麼都不許過來。
接著,關好門窗,來回查看,確保周圍絕對無人可以偷聽、偷看後,才招呼兩人坐下,客氣地給倒了兩杯水。
然後,他才皺著眉說:“再給我看看你的手,斯蒂文。”
斯蒂文滿不在乎地從兜裡掏出右手,又表演了一遍人類手掌和貓爪的來回切換。
也許是注意到身旁金發男孩眼睛瞬間放亮的可愛樣子,他在手掌變成貓爪時,故意從喬恩眼前輕輕劃過,卻在對方伸手要摸時,又快速變回了人類的手掌。
——這家夥真討厭。
反複被毛茸茸的小山竹引誘,卻總也摸不到的喬恩,氣鼓鼓地不想理人了。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賈德森祭司沒理會兩個孩子之間的小花招,專注地詢問著。
“唔,前兩,不,前三天的事情吧,記不太清了。”斯蒂文隨口回答。
“除了喬恩,還有彆人知道嗎?”賈德森祭司繼續問道。
這回喬恩搶答了:“我們沒有告訴彆人。”
他有點兒小得意地炫耀說:“是我讓斯蒂文先保密的,我覺得,沒搞清楚前,還是不要著急宣揚比較好。”
“啊,你做得對。知道保守秘密,好孩子,你做得好,非常好。”
賈德森祭司拿出手帕擦了擦額頭冒出的汗珠。
“天兒很熱嗎?”
斯蒂文奇怪地問。
“不,還行,是我,是我自己的問題。”
賈德森祭司勉強笑了笑,繼續提問道:“唔,剛剛我看了,對了,是右手嗎?”
斯蒂文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猶豫了幾秒,方才點了點頭。
這時候,喬恩已經著急地問起來:“這是怎麼回事呀?祭祀大人,算是神明的賜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