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公輸家後人(2 / 2)

“東西好處理,”夏媼手上稍微一使勁,木質的連弩機身就幾l近崩裂,“公輸子那裡要怎麼說呢?”

“讓大父晚些時候跟他聊吧。”

搞技術的人在某些時候都比較單純而敏銳,公輸子曾經見識過夏翁的手藝,對他的創造理念有所了解,如今再親眼見過水車……

恐怕對方已經察覺到除了夏翁之外,藏在水車製作背後的影子另有其人,並隱約懷疑是她。

但還是那句話,他拿不出證據。

稚唯暫時不準備暴露自己。

在麵對大秦官府的問題上,墨家與公輸家麵臨同樣的現狀,夏翁身為墨家子弟,由他出麵提醒公輸子再好不過。

夏媼倒是好奇問女孫:“阿唯不想把連弩交給秦國嗎?”

“現在不行。”稚唯示意東方,“也不需要。”

秦國的下一目標就隻剩下齊國,據曆史記載,齊王最後會投降,齊地黔首基本沒受戰爭之苦。

“而且我又不是秦人。”稚唯小聲道。

所有國家的黔首在她眼裡都一個樣,在這場兼並戰爭裡,她已經在醫學方麵幫了秦國,軍事方麵她就不是很想乾涉。

夏媼倒是覺得無所謂:“秦國大勢所趨,單單一個連弩的出現,並不會影響戰局。”

潛台詞就是,齊國早晚會敗。

稚唯接道:“既然如此,那就更不用著急拿出連弩了。”

夏媼想了想,忽而笑著說出女孫的心思,道:“多一種殺傷力武器,就會有更多人受傷的可能,這對整體戰局當然不會有影響,但對那個受傷的人來說,就是百分百的痛苦。阿唯是這樣想的嗎?”

稚唯無奈道:“大母,我是那麼善心泛濫的人嗎?”

“會為他人受傷而動搖、憂慮是好的本性,如何稱得上是泛濫?”

對自家女孫開了十八倍濾鏡的夏媼堅定否決道。

“好。”稚唯不爭論這個話題,歎氣問,“今晚吃什麼??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夏媼玩笑著反問道:“不是你來做嗎?大母又不了解豆腐。”

稚唯:“……也行。”

既是犒勞大家,那必然要做得豐盛些,但條件有限,稚唯不用考慮太多就定下菜品。

“豆腐燉魚湯、清炒豆芽、煎豆腐、小蔥拌豆腐,山藥小米粥,然後再燉個芋頭雞湯?家裡還有鹵味。再不夠就吃豆花、喝豆漿吧。”

“這還真是豆腐宴。”夏媼感歎道。

臨時打獵時間不夠,雞、魚可以和鄉民置換,豆製品就從章家拿。

夏媼帶著粟米出門,順帶邀請章家人來吃飯;稚唯在家燒水、割豆芽菜,處理山藥和芋頭。

等章媼跟著夏媼回來幫忙,晚飯準備起來就更加迅速。

隻是她們再快也沒有人來得快。

見原本在河岸邊的四人,連同章家父子一並到來,稚唯眨眼問:“總不會是急著來吃飯吧?”

“那當然不是啦。”章鄖解釋道。

水車本體沉重,前段時間剛把它安置好,廢了鄉民們不少力氣,且它的運轉關乎著農田的灌溉,現在最好彆輕易挪動它。

恰好此前在做水車時,為了確保一次成功,夏翁曾經先試製過一架小型的,如今還擺在夏家院子裡,與實體的水車是等比例大小。

“改造四人組”就先根據水車和踏碓等農具的實物,構思整體架構,畫下設計圖,等到實踐這一步,再回到夏家用小水車做實驗,看哪種設計可行。

章鄖對稚唯偷偷摸摸道:“阿父對此很是關心,好不容易處理完公務,擱下刀筆就往河邊跑。”

稚唯往雞湯裡撒了幾l顆枸杞,笑他:“那隕阿兄呢?”

章鄖嘿嘿笑:“磨了一天菽漿,也該讓我歇歇。所以我就和阿父一起過來了。”

一時間,夏家可謂是極其熱鬨。

前院裡,刨木頭的動靜混雜著夏翁和公輸子為設計方案的爭執聲,以及章老丈和兩個青年勸說聲,不絕於耳。

後廚裡,兩位婦媼交流著做菜心得,互相學習,間或吐槽自家良人。

稚唯和章鄖是哪邊都加入不進去,隻能圍著鍋灶……

“試菜。”

稚唯看著魚湯,說得臉不紅心不跳,還詢問章鄖的意見:“你們家能吃辣嗎?”

“辣?”

“茱萸嘗過嗎?”

“哦~能吃。”

稚唯躍躍欲試道:“我這裡有比茱萸還夠味的藤椒,是小叔父從蜀地得來的,不如我們放點嘗嘗?”

“又是蜀地?”章鄖還記得今日稚唯所說,蹲鴟在蜀地長勢喜人。

“那確實是個好地方。”稚唯笑笑沒有多說,將魚湯分成兩份,往其中一份裡加進藤椒繼續熬,惋惜道,“放晚了,不正宗,但應該不會難吃。”

章鄖

對做菜一竅不通,也聽不明白稚唯的話?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隻當這是夏媼教的,還誇稚唯心靈手巧。

“原來菽塊是這麼吃。”他稀奇地看著湯裡翻滾的“白玉”。

“不止是這樣。”稚唯讓章鄖去找兩位婦媼,“大母那裡還有煎的和涼拌的。”

[豆漿是菽漿,豆花是菽團,豆腐是菽塊、菽片——章家人取名真的好樸實。]

係統促狹道:“我想知道,以後‘豆乾’‘豆皮’他們要怎麼取名?”

等幾l道湯菜做好,前院終於吵完、啊不是,是終於定下終稿並做出實物了。

眼見著一桶水澆下去,小水車轉動後,成功帶動小踏碓工作,眾人齊齊呼出聲。

章老丈很激動,恨不得當天就把大水車改造成功,但望望暗下來的天色,再聞著院中揮之不去的雞魚飯味,他使勁按耐住高興。

“夏兄和公輸兄你們都是功臣。明日我便上報官府,爭取儘快將所有水車改好。”

“章翁莫急。”稚唯緩聲勸阻道,“當下隻是水碓製作出來,還有水磨、水碾……而且一架水車大概隻能帶動一種農具,整條河流兩岸的水車具體要如何分配,還需細細商議才是。”

想到還有其他農具也能這麼改造,章老丈雙拳一握,看著夏翁和公輸師徒的眼神愈發炙熱。

但小女子的話終是讓他冷靜下來。

如果說田地是黔首的命,那水就是黔首的血。

哪怕是律法嚴苛如大秦,仍然不乏有人為了爭奪水源大打出手、鬨出人命,甚至引發兩個、三個村莊之間的集體乾仗。

水車起到的遠程灌溉作用雖然能緩解農田對水的渴求,但在乾旱時候依舊無法完全抵禦風險。

現在又加上水碓等造物……

章老丈登時心頭一緊。

不患寡而患不均。

彆的地方他管不著,但若是建章鄉內部協商不好,會嚴重影響到鄉民們之間的感情,這是他絕對不允許存在的事!

想到這兒,章老丈飯都不想吃了,急著要回去翻看河流圖。

眾人趕緊聯合勸留。

當然這裡麵不包括公輸師徒,他們對此地沒有感情,隻對機關有興趣。

隻是鄧芒還維持著禮儀,端坐在席間,等待大家一起吃飯;而公輸子已經毫不客氣開始動箸了。

鄧芒目露無奈,知道沒用,但還是悄聲提醒:“師父,你很餓嗎?”

“廢話,又是做工又是吵嘴,餓死乃公了……”

公輸子嘟囔著,複又覺得口渴,當下放下箸,改為端碗。

等稀裡呼嚕一口喝掉稚唯給大家單獨盛出來的雞湯,這才後知後覺驚奇道:“咦,怎麼喝著有點甜?”

“放了幾l顆枸杞子的緣故。”稚唯也是沒有圍著勸說章老丈的人之一,聞言解答道。

她對有本事但性情不羈的公輸子還挺有好感的,主動問:“餐前喝湯對身體好,長者要再來一碗嗎?”

公輸子

哈哈笑著把碗向前一遞,親切地道:“那就有勞阿唯!”

“師父,還未相熟,不要隨便稱呼小女子閨名……”

公輸子充耳不聞,甚則提要求道:“老夫這次想喝魚湯。”

“……”鄧芒木著臉坐在旁邊。

“可以。”稚唯忍笑接過碗,特意盛了碗藤椒魚湯。

問就是直覺對方會喜歡。

果然,公輸子咕嚕一口,頓時“嘶”了一聲,感受著舌尖上泛起的鮮、麻、香,他大聲讚道:“彩!”

這中氣十足的一聲瞬間將眾人的注意力吸引過來,包括一門心思給自己加班的章老丈。

鄧芒深深歎氣,熟練地按住案幾l,正要起身致歉。

稚唯卻先道:“長者喜歡再好不過。”隨後自然而然地忽略章老丈要離開的想法,招呼道:“各位,湯涼後就不好喝了。大家都是熟人,此間不講虛禮,不如咱們邊吃邊聊如何?”

從第一次見麵,章老丈穿著麻衣布履出來迎客,稚唯就知道這位老者渾不在意彆人的目光,對自己認定的事非常執著。

她便沒急著勸說對方,而是補道:“正好用菽塊做了很多吃食,等咱們嘗過之後,以後也好向鄉民們說起。”

此話一出,章老丈肉眼可見變得遲疑了。

稚唯的意思很明確。

你要給彆人推廣一種東西,說它“好”,那總得先自己了解它,不然平白無故說一通虛的,卻說不出具體哪裡好,誰會相信呢?

章鄖趕緊趁熱打鐵,賣可憐道:“阿父,我和阿兄忙了一天,都餓了。況且阿母也在這兒……”

收到信號的章媼“溫柔體貼”地道:“良人要回就自己回去吧,我跟兒吃完再回。”

獨自回家就意味著會餓肚子的章老丈:“……”默默收回要離開的步子。

眾人終於是能坐下來吃飯,重新恢複其樂融融的場麵。

稚唯跟在場諸位比胃口不大,方才試菜就吃了個半飽,眼下便聽著他人對菜品的誇讚,以及對豆製品未來的展望,有一搭沒一搭舀著碗裡的雞湯抿著喝。

“小阿唯很無聊?”

稚唯回看正好坐在她旁邊的公輸子,禮貌笑道:“沒有,就是有點累了。長者也辛苦了,晚間要好好休息才是。”

“嗐,那點活計不算什麼。”

前頭還說自己又累又餓的公輸子,在填飽肚子後反而是另一番說辭。

鄧芒心如止水聽著,心道,夏家小女子倒是膽子大、好脾氣,尋常已經懂事的小女子見到他師父這般年紀還不著調,早就避而遠之了。

稚唯確實是接受良好,還順著公輸子的話恭維了幾l句。

公輸子自覺被哄得開心,壓低聲音道:“我跟阿唯有緣,身上沒什麼好的見麵禮,這個你拿著玩吧。”

察覺到手裡被塞了什麼扁扁的、長方形的東西,稚唯淡定又好奇。

上次說出類似話的章邯送給她一隻機關鳥,那精通機關

術的公輸大家會送給她什麼呢?

稚唯借著桌案,避開眾人的視線,低頭一看。

她正好看到的是隻有花紋的背麵。

好似是個鐵製的牌牌,但具體什麼金屬並不明確。

會是什麼東西?

稚唯順手翻到正麵,借著院中的燭光和頭頂的月光,仔細辨認著上麵古樸厚重的字體。

“钜……子——???”

稚唯輕喃到一半,當即倒抽一口氣,差點兒讓空氣把自己噎住。

[媽耶!]

“我*!”係統同步震驚。

[等等、我彆是看錯了吧?真有钜子令這種東西嗎?那不是文學作品的創作嗎?]

稚唯倏地抬頭看看跟送完禮後,沒事人一樣去逗弄徒弟的長者,又緩緩低頭看看自己手裡的鐵牌,瞳孔地震,心聲如彈幕一般衝擊出來。

[要命啊!為什麼墨家的钜子令會在公輸家後人的手裡啊?!

還有,這特麼是能拿著隨便送人玩的見麵禮嗎?重點是他還說這見麵禮不'好'!]

係統欲言又止。

它提醒道:“雖然但是,他是公輸家後人,說墨家钜子令不是'好東西'……好像也沒什麼問題。”

稚唯:“。”

係統又道:“阿唯冷靜,手彆抖,拿穩,要是掉了——”

[謝謝提醒。]

稚唯使勁捏著鐵牌,避免它從手中滑落讓彆人看見,卻控製不住眼神複雜,下意識看向夏翁。

得到夏翁疑惑的回視,稚唯立馬哽住。

大父……

這墨家,還能要嗎?

但要不要的先不提,對大父你來說,這個人情可欠大了啊。

然而,仿佛是聽到了稚唯苦中作樂的想法一樣,公輸子忽然轉頭回來,對她補道:“對了,我差點忘了。”

“……什麼?”

稚唯小心翼翼問。

彆是要把钜子令再收回去吧?

但長者並沒有這個想法,隻是若有所思道:“聽聞在很多不分家的民戶中,小輩但凡得了什麼好東西,都會一並上交給長輩,由長輩再負責分配,此行名為'孝敬'。”

“……”稚唯舔舔尖牙,已然意識到對方要說什麼。

果不其然。

“可我的見麵禮是送給阿唯的。”公輸大家笑容滿麵,和藹問道,“阿唯應該不會讓我這個老頭子傷心吧?”

稚唯就差給他露出痛苦麵具了。

“可是,為什麼啊?”她壓著嗓音,頭疼地問,“我不是墨家傳人啊!”

“哎,阿唯沒明白我的意思。”公輸子把玩著杯盞,隨意道,“這東西既然給你了,你後續想怎麼處置、送給誰都行。但為了不辱沒墨家的風骨,那個人怎麼著都得配得上此物吧。”

稚唯怔愣。

“要是配得上,便是給我大父也行?”她追問。

“不是說了嗎,隨便

你。”公輸子笑意不變,不鹹不淡道,“你能無愧於心就好。”

稚唯翻湧的心緒漸漸平靜下來,雖然她還是想不通公輸子為何初見第一天,就把這等重任交給她,但比起這個,親耳聽到公輸後人對墨家的稱讚,更令稚唯震撼。

不管再怎麼粉飾,事實就是,學派之爭從來都不溫和、儒雅、彬彬有禮,相反,它是血腥的、肮臟的,甚至口不擇言、不擇手段,隻是這種爭鬥常常被隱藏在政治之下,歸結為政治手段。

公輸子拿著钜子令確實沒用,再是紀律嚴明,墨家子弟也不可能聽從公輸家後人。

可這不意味著公輸子不能利用钜子令做文章,再狠一些,他可以攪得墨家不得安生,或者拿钜子令當作晉身與發揚學派的政治籌碼。

然而現實卻是,這玩意就被他這麼輕描淡寫交到一個小女子手中了。

稚唯自認憑借著來自後世的那點優勢,連秦始皇的心意都能試著揣摩一番。

可她現在真看不懂這位公輸大家是怎麼想的,他到底是對墨家惺惺相惜,還是不在意墨家啊?

說不定是她想多了,這個钜子令或許就隻是個象征意義大於實質意義的物件呢?

係統攛掇她道:“聽聞墨家人數眾多,走到哪兒都有墨家子弟。要不阿唯,你找個機會試試?”

[……然後讓全鹹陽的墨家子弟都知道钜子令在我這兒嗎?]

係統悄咪咪道:“聽起來挺帶感的。”

稚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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