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豐縣屬於九江郡,在大秦嚴格的戶籍管理製度下,除非出公差,劉季未來不會跨郡縣到這兒來,他費勁心思與此地一戶普通人家交好,對他能有什麼大用?
說起見麵禮。
稚唯低頭看了眼手中的發簪,上麵竟然點綴著一枚米粒大小的珍珠。
這不是男兒會戴的東西。
聯想劉季的年齡與“泗水郡已設立”的時間點,稚唯的神色不禁有些微妙。
她仗著年紀小,假裝不好意思地問:“這是季伯父要送給伯母的嗎?”
既是問“伯母”,那就是問劉季的妻,而非他庶長子的生母。
劉季聞言哈哈笑起來,摸摸稚唯的頭發,道:“給你就是你的。至於你說的伯母……季等回家後便去提親!”
他想要功績也有這方麵的原因,正式亭長的名頭總是好聽一些。
想起莫名看重他的呂公,和年輕漂亮的呂家女,劉季不免有些得意。
然而被他摸頭的稚唯卻心念複雜。
還真是劉季要送給呂雉的。
啊,見麵禮還不能退,等會兒從妝奩裡挑選一個首飾以新婚賀禮的理由還回去吧。
稚唯心知以她目前的情況,無法阻攔這場婚事,但還是覺得很可惜。
〈21〉
眼見著夏翁都把木馬做好,開始做蹺蹺板了,稚唯仍然沒把這事放下。
[糟糕,有點心動啊。]
係統疑惑:“什麼?”
[我沒那個人格魅力和實力讓三十多歲的劉季真心相助,但現在呂雉好像才十幾歲?如果能得她助力……]
係統遲疑問:“可是你在蒙恬眼皮子底下,要怎麼從九江郡去泗水郡?”
稚唯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做夢就要夢個大的,萬一實現了呢?]
係統調侃道:“你這又不怕折壽了?”
[人已死,無所無懼。]
鬥嘴結束,稚唯探頭就問蒙恬。
“中郎將,我能搬家嗎?”
係統:“???”
靜觀全程的蒙恬早就覺得夏稚唯對劉季的態度好像有點……慎重,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夏翁的緣故。
此時聽到這個問題,他挑眉問:“想去哪兒?”
係統急呼:“阿唯冷靜!”
稚唯眨眼,回道:“鹹陽。”
係統:“……”啊,被逗了。
蒙恬神情略略緩和,笑問:“怎麼突然就想去鹹陽?”
不是你想讓我去的嗎?
還來問我理由。
稚唯一邊在心裡吐槽,一邊隨口道:“不是突然,是早有打算。鹹陽彙聚天下英才,阿唯心向往之。”
看出小女子借口敷衍,蒙恬失笑,但既然她能自願,那就再好不過了,理由並不重要。
“秋收前,部分士卒行伍要回鹹陽,阿唯可攜家人一並跟隨,戶籍和居所都不必擔心。”
稚唯:“……那就多謝中郎將。”
大秦的商人戶籍是“市籍”,受管製很多,而且地位不高,經常在優先征發勞役的行列。
工匠要開店鋪也有獨立戶籍,醫工倒是沒有特彆戶籍,但和工匠一樣,納稅之外每年都要定期去服徭役。
她和夏媼是女子,除非人手格外緊張,不會征發她們,但夏翁不可能躲過。
若是夏翁不開店,選擇進官營作坊,就必須接受官府對各種指標、任務的硬性規定,基本不存在獨立創新的可能。
總的來說,他們一家人要是到了秦朝,戶籍是個非常麻煩的問題。
可如果要遵循大秦那些條條框框,夏媼夏翁先不提,她和夏子推就幾乎什麼都乾不了了。
稚唯特意說這件事就是想讓蒙恬幫忙解決這個麻煩,但對方如此通情達意,又是更改稱呼,又是安排住所……
還真是毫不掩飾“要把她變成自己人”的意圖啊。
稚唯歎了口氣,見夏翁完工,她抓緊遞上水碗和擦汗布巾。
“辛苦大父,快歇歇。”
夏翁笑嗬嗬道:“不累,阿唯快試試,是不是你想要的那種玩具?”
稚唯撫摸著木馬的脊背,這裡並不是隆起的,而是被削成中間平坦、兩頭微翹帶有弧度、類似船型的形狀,馬的四足固定在一塊大的木板之上,木板同樣帶有弧度。
這就是秧馬,一種滑行在水田中用於插秧、拔秧的農具。
但說它是玩具……
稚唯雙腿並攏,側身坐在馬身上,隨著重力加持,木馬開始前後搖晃,帶動她上半身也在搖晃。
在場沒有一個人覺得有問題。
劉季還堅持道:“我就說這馬造矮了。”
蒙恬則是揣著雙手,似笑非笑問:“這就是你想讓我陪玩的搖搖馬?”
知道自己要翻車的稚唯雙手托著臉,故作失望地反問回去:“不行嗎?”
蒙恬噎住。
算了,跟稚童計較什麼?
他無奈地道:“……這是小兒玩的東西。”
殊不知稚唯內心也很無奈。
好吧,不怪他們看不出問題。
如今大家衣服裡穿的並不是連體褲,裙裳裡麵是兩條套在膝蓋以上的脛衣——就是褲腿。
武將們騎馬時穿的屬於胡服,非她現在能穿的,所以她側身而坐而非跨坐在搖搖馬上實在是很正常。
再細數在場的人。
一個專攻木工活的墨家子,一個長居關中少見水田的武三代,一個被曆史蓋章不事生產的漢天子(未解封版)。
稚唯覺得除非把這秧馬往水田裡一扔,她是不用指望他們能明白它的用途了。
換一個換一個。
稚唯起身,換到蹺蹺板旁邊。
或許由這個聯想出踏碓應當不難?
他們總見過舂米吧?
稚唯沉默著,對此不確定。
她想了想,招手熱情邀請蒙恬。
“中郎將,一起玩啊!你坐這邊,我坐那邊!”
蒙恬:“……”
放過他吧。
難道不管多天才的稚童調皮起來都是讓人頭疼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