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大概是早已知曉夏稚唯的品行性格,秦始皇倒不覺得對方是“不知好歹”什麼的,不僅不生氣,反而還興致勃勃想看看這小女子會有怎樣的行動。
這時,趙高恭敬得呈上幾張紙,道:“陛下,奴觀夏女官的舉措皆有成效,便匆忙記錄一一,不甚周全,還望陛下寬宥。”
秦始皇打眼一掃那字跡工整的記錄,頷首道:“你是有心的。”
趙高連忙謙卑得謝過陛下誇讚,神色之間對記錄這些東西毫無抵觸。
他的確是不喜歡夏稚唯這個人,但他唯一的目
的就是討好陛下,為此借用一下那小女子的東西,趙高心安理得。
車廂裡點著蠟燭,光線充足,但秦始皇記得夏稚唯的醫囑,為了雙目著想,儘量不在夜間辦公,便隻隨意翻閱趙高的記錄。
蒙恬見狀,從懷中抽出一張紙奉上來,道:“陛下,這就是夏家在印刷的東西。”
紙上油墨還新,顯而易見蒙恬也才剛收到不久。
秦始皇接過那比手掌大不了多少的薄紙,一目十行。
上麵大多是些很基礎的醫學內容,隻要用心看過夏家醫館外張貼的“注意事項??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就能答上來。
這問卷有點類似於學室出的考題,但形式更靈活。
比如,秦始皇看到其中一句是:“若此題答‘是’,請接著回答第四題;若答‘否’,請直接回答第七題。”
沒想到還能這麼應用。
那小女子腦子裡總有新點子。
就是太費紙。
哪怕是不差錢的秦始皇,想到要一下子費用這麼多紙張,也覺得實在太過鋪張浪費。
重點是,為了那些不識字的黔首,值得嗎?而且問卷上的用語還這麼客氣。
秦始皇理解不了。
他略過這些細節,又著重看了其中幾道有關家庭情況的問題,例如“你的良人是阿母兄弟姐妹的孩子嗎?”等等,聯想到夏稚唯給諼年與李由看診,以及誤打誤撞進入隱宮的事,大致能猜到夏稚唯接下來的重心放在哪裡。
婚育嗎?
秦始皇放下問卷,倚著靠枕闔目休憩,耳邊是車輪碾過地麵、侍衛們騎馬踏行的各種聲音,外麵的人不敢打擾他,硬是於有聲中營造出一種彆樣的靜謐。
可帝王心中並不安靜。
各種正在進行或尚待完善的政令在眼前一晃而過。
在統一天下後,秦始皇度過最初的喜悅與振奮,狀態已是趨於平靜,國家會出現各種問題是早就預料到的事情,他會和朝臣們集思廣益去解決,問題不足為懼。
經過長久的磨礪和豐富的人生經曆,已沒有什麼能輕易觸動秦始皇的人或事了。
那種早年看到韓非子著書時產生的驚喜與興奮已經許久未曾出現。
然而每次夏稚唯拿出什麼東西時,秦始皇都有種……很複雜的情緒。
比如,偶爾看見李斯等人時,他會產生“枉你們自負人傑,竟然還不如一個小女子”的想法,又或者“原來政令還能這樣推行”的感歎。
這類情緒著實是微妙到難以語表。
秦始皇很忙,朝臣也很忙。
在這種停不下來的忙碌中,小女官時不時又會有新點子突兀跳出來,給他們增加工作量。
可秦始皇一點都不覺得煩躁或是疲憊。
那這次,夏稚唯又要拿出什麼嗎?
〈132〉
這個夏秋,蝗蟲過境。
受災較為嚴重的範圍是舊齊地及關中一帶。
因官府早有準
備,災前努力防治,災後及時得安撫黔首,賑災一事也按部就班進行中,倒是沒引起大規模動亂。
然而管理糧食的幾個部門官吏卻總結發現,蝗蟲不喜歡吃豆科和芋頭。
前者他們早就知道,但芋頭是近年才因夏稚唯的原因廣種開來,沒有蝗災之前他們並沒有發現這一點。
此時回過頭再看稚唯私田裡安安靜靜長成、沒被采挖出來的芋頭,官吏們眼神都變了。
本以為這小女子提前收割糧食的舉動是陛下示意的,難道……
對方真在齋宮裡得到了什麼啟示?
對此。
稚唯:啊?蝗蟲不喜歡吃芋頭的事我沒說過嗎?
係統肯定得道:“你說了,隻是之前他們半信半疑而已。”
[那不管了。]
稚唯倒沒生氣,官吏們抱有質疑態度是好事,總不能隨便她說什麼就是什麼吧,靠實踐證明沒問題。
隻是她懶得再一遍遍去解釋什麼“齋宮的旨意”。
光給黔首們辟謠就夠累了。
稚唯不知道某位卷王在拿她當副本刷,期盼著她給他多掉裝備,而且副本越複雜,挑戰難度越高,卷王越是興奮。
更要命的是,這位卷王還是一位心思難測的帝王,什麼性格的人他都見遍了。
汲汲營營的、高風亮節的、頑固不冥的、懦弱膽怯的……
如何應對各種性格的人,這位帝王可謂是駕輕就熟。
換句話說,碰上稚唯這種,她越是不想要的,帝王越是給得放心。
而經過齋宮一事,稚唯又一次清楚意識到了這個問題。
[該死的,被拿捏了。]
可稚唯的時空任務對象本來就是秦始皇,從某種角度上講,隻要不違反原則,那配合秦始皇是她應該乾的事。
於是稚唯隻能一邊兢兢業業乾活,一邊在心裡罵罵咧咧。
具體表現為——
當蝗災發生後,那些跟隨稚唯提前收糧的黔首們自發得感激她,甚至將她奉若神明時。
不想成“神”的稚唯使勁推拒,不厭其煩得解釋說她去齋宮都是陛下的旨意,提前收糧作表率也是陛下的意思……
白天助力秦始皇收割民心,晚上回家關閉門窗跟小叔父瘋狂吐槽。
然而夏子推靜靜聽完卻是挑眉,伸出手指點了下猶女的眉心,寵溺笑道:“小聰明蛋。”
稚唯佯裝不悅:“小叔父罵我呢?”
“誇你呢。”
夏子推被小女子奶凶奶凶的樣子逗笑了,話裡卻充滿著“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惆悵。
“小阿唯也會用陽謀了啊……”
稚唯無辜回望:“小叔父說什麼呢?阿唯聽不懂。”
夏子推笑而不語。
秦始皇是個什麼樣的人,他不好做評價,但觀其政令和大秦律法,其絕對不是什麼愛民如子的帝王。
阿唯這一波一波得給秦始皇送民心,看似是一件好事,幫著秦始皇穩固統治,可何嘗不是把這位帝王高高架起來了?
——既然是如此關心黔首生存的模樣,那日後一朝對黔首不好,就會打碎黔首好不容易聚起來的信任,一旦把黔首逼得活不下去,那遭到的反噬隻會更強。
很簡單的道理。
一個人如果一直是個好人,卻在某一日不小心做了壞事,那很可能就成了一生的汙點;可一個壞脾性的人突然做了好事,大家都會記得。
夏子推覺得自家猶女不是最初就抱著陽謀的念頭去算計秦始皇,否則不會像個小孩子似的對他隨口而出對帝王的埋怨,仿佛不知深淺。
以她的小腦袋瓜,真要是惦記著算計某人,隻會更加謹言慎行。
估計是她後知後覺“還能這樣乾”,然後才假裝什麼都沒意識到,推波助瀾。
不過,這是他家的孩子,夏子推當然不會覺得稚唯有錯。
但自家猶女在裝模作樣的方麵稍欠火候,為了她的安全起見……
“阿唯病幾天吧。”
稚唯微愣,看小叔父不容拒絕的態度,她讚同得應道:“是該避些風頭。好,打明日起我就生病,閉門不出。”
夏子推欣慰點頭。!,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