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9. 第二百七十八時 一個信號(2 / 2)

諾頓聽說過這個傳聞,盧比孔河的員工一直說他們的大老板有個絕招,她能記住包括清潔工在內的所有員工的名字,總是能第一時間叫出他們的名字。現在看來,這也是付出過努力的結果。

“你知道,其實以你的地位,你不需要記住所有人的。”

“我知道,可是我覺得我有必要這麼做,也許我的收發室裡就坐著下一個大衛·格芬也說不定呢!”

喬琳開了個玩笑,可她很快又嚴肅地解釋起來:“這有助於我了解公司內部真正發生的事,而且我們都知道這些人或多或少都是帶著造夢的理想來的,我肯定不能給他們所有人完全平等的機會,可我能給他們我們相遇時的那10秒鐘。如果我叫出他們的名字,也許他們就有勇氣在電梯裡向我兜售他們的想法了。”

諾頓忍不住歎息著說:“我聽過不少人□□工麥肯錫電梯30秒法則的,可像你這樣反過來用的老板我是頭一次見。”

“我知道,”喬琳輕笑著,“我這輩子從沒真正地當過一個員工,我一直在為我自己工作,這是份特權。這30秒對我來說不過是30秒而已,可也許這能改變一個人的一生。這30秒對我來說也會變得意義非凡了。”

“我記得……”諾頓感慨地笑著回答,“我年輕時去一個劇團應聘一個角色,選角導演是個久負盛名的人。在我表演結束後,她說,你應該考慮一下舞台之外的工作。我聽後憤怒極了。可沒多久我就接到了我朋友康妮·布裡登的電話。她在電話裡告訴我,我曾經鼓勵過她去參加一個小預算電影,《麥克馬倫兄弟》,這電影後來在95年的聖丹斯電影節大獲成功。而現在她要回報我,她去試鏡的時候聽說他們要找一個跟理查·基爾演對手戲的男孩,她立刻想到了我,要我馬上飛到洛杉磯去。你猜發生了什麼?”

喬琳笑著回答:“《一級恐懼》。”

“沒錯,我的第一個重要突破,也給我帶來了我的第一個金球獎杯。你永遠都不會知道,你的一點善意會結出什麼樣的果實。”

“是的,就像那句中國古語,但行好事,莫問前程。”

“正是這樣。說到中國,你覺得《彩繪麵紗》的拍攝行程規劃怎麼樣?我們還會再調整。”

“還可以,不過我的日程隨時可能有變化,如果有調整,我會告訴你的。我現在非常希望我們這次嘗試能成功,中國現在歡迎外資進入電影業,這是個利好消息,沃納跟中影和橫店兩個中國集團一起成立了中國公司,投資影院和影片。《彩繪麵紗》作為中美合拍片,算是沃納的試水之作,這會影響我們後續在中國的戰略。當然,這不是決定性的,隻是我們需要它作為參考。我們也得搞清楚中方的工作習慣。此外,矩陣網最近在中國買下了一家線上圖書銷售公司,打算借此成立一個中國分公司。你瞧,中國加入世貿組織後已經是個巨大的增長市場了,無論是在電影,還是在其他方麵,我很慶幸我的基礎漢語還能說上兩句。”

“是的,”諾頓輕笑了兩聲,“早知道你會成為我的雇主的雇主,我可能就直接跳過之前那些繁瑣的融資流程去找你了,反正如今你也是我們的製片人了。”

“得了吧,埃迪,”喬琳翻了個白眼,“你固執得要命,你會覺得這不算數,否則2000年你們融資困難的時候你就該來找我了。你當初口口聲聲說我是女主角的唯一人選,可你實際上根本沒想過要我幫你。”

“可彆這麼想,隻是這電影背後牽扯的人事很多,我不想讓你為了我不顧程序地投資……”

諾頓有點尷尬地解釋著,自己都覺得這借口太過薄弱了。他其實不是沒有想過把盧比孔河拉上船的,他可不是那種傻兮兮的大男子主義,可恰恰是那個時候,喬琳跟保羅宣布了婚訊,他著實被打擊得不輕,一度想過徹底放棄這個項目。

有人曾經問過他,為什麼要把這部小說拍成電影,當時他回答,因為這故事充分說明了男人和女人之間是如何互相傷害的。

2000年的那個夏天,在他知道喬琳要再婚的時候,他就突然意識到他可能已經永遠地失去她了。他們在告彆對方後各自向前走著,不知不覺間,他們已經走得太遠了。

他沒法繼續跟編劇一起討論這個項目。他甚至覺得自己沒必要繼續這個項目了,他在現實生活裡受得苦痛還不夠嗎,接受的教訓還不深嗎,何必再去電影的世界裡學習呢?

恰好他們又遇上了製片人鮑勃·亞裡在融資方麵的問題,這個項目就一拖再拖,拖到了今天。

現在不僅僅是資金到位了,諾頓自知他已經準備好了,在這麼多年以後,他想要再試一次。他沒法按照毛姆那冷僻的原著一樣讓主人公互不原諒地陰陽相隔,他要求編劇寫了一個更寬容的新結局,他也想為他自己寫一個新結局。

這時喬琳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路。

“哦,埃迪,”喬琳的笑聲中帶著一種了然的歎息,“我很期待這件事,非常期待。我還記得你給我講過的你跟你父親同去雲南旅遊時的事。我很好奇,我會講的這門外語的祖地,我血統中八分之一的來源,是什麼樣的。我不想隻是從報表或者新聞上讀讀故事,我想親眼看看。”

“我們可以一起去看孔雀,你還記得我給你講過的綠孔雀的故事嗎?”諾頓的聲音溫柔極了。

“我記得,雲南是綠孔雀的一種亞種的唯一棲息地,它們漂亮極了,卻也處境艱難,”一種奇特的懷舊感爬上了喬琳的心頭,“我如何能忘呢?”

“這很好,喬,我也無法忘記。”

“這太奇怪了,”喬琳忍不住笑起來,“在你麵前,我似乎又變回了那個渴求了解世界的孩子。奇怪的是,我居然不討厭這種脆弱感。你從來沒讓我感到害怕過。”

諾頓覺得這番話簡直比他聽過的任何詩句都動聽。

“我不應該讓你感到害怕,喬,我應該讓你感到安全、快樂、幸福。如果我沒有,那就是我的失敗。而且這是我一個人的失敗,不是你的。”

“埃迪……”

“彆說話,喬,我們仍然有時間。你得明白,我所需要的全部,不過是一個信號。”

“埃迪……”喬琳幾乎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她其實不是不明白諾頓的心情,她隻是沒有準備好麵對這個。

他們沉默了一會兒後,喬琳說:“讓我們先認真處理電影的事,好嗎?”

諾頓立刻回答:“當然,我說過的,我會讓你感到安全。我們先處理電影的事。我隻是想讓你知道,我仍然在這裡,等著。”

喬琳熟悉諾頓所有類型的花招,就像是他熟悉她的一樣,可她第一次覺得這不是什麼讓她屈服的小花招,埃迪認真了,比這些年任何時候都認真。

她又沉默了一會兒,似乎在與身體裡的所有情緒抗爭,跟身體裡的欣喜、猶疑、愛意、膽怯、疲累和期冀周旋著。

最後她隻說出了一句話。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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