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保羅陪著她待了很久,直到白天的訪客時間結束才離開。之後他不工作的時候都會來療養中心陪喬琳看電影,他總是能帶來不錯的片子,這讓喬琳很高興。
不過,喬琳一直沒有跟他聊過婚紗照的事情,她覺得就把這件事當成一件秘密吧,她沒必要提起來再讓大家尷尬。
反倒是另一件事始終盤桓在她心頭。她聽說過人們說生死之際一個人對世事的看法可能會發生質的改變,她不知道其他人到底怎麼樣,對她來說與死亡擦肩而過這件事確實讓她有了新的想法。
印度哲學家克裡希那穆提認為人對死亡的恐懼源於對自我的徹底消逝的恐懼。中國哲學家孔子曾說過“未知生,焉知死”。不同的人對他們的話有著不同的理解,而對喬琳來說她再一次意識到她有多渴望活著,多渴望過好眼下的每一天,她還沒準備好迎來終結。
事實上她這些天重新審視了她的生活,滿意地發現即使她確實有遺憾,她也真的做的還不錯。
更關鍵的是她突然理解了為什麼人們說愛才是死的反麵。
她知道自己一直沒有去更改同居時期簽過的那份醫療緊急狀態的授權書。
說真的,那更像是彆無選擇。她沒有父母或者彆的親屬可以托付,周圍的朋友也總是有利益往來,一定程度上她不敢把自己的生命交付到他們手上。畢竟她自己知道她到底多有錢,這可是數十億美元的誘惑。
至於律師,彆逗了,她和她的律師之間除了金錢關係以外就剩下法律和職業道德的約束了,她還沒法把生命托付給一個她雇傭來的人。
最後反倒是分了手的前男友,他們相愛的時候互相把這份權利交給對方,分手後她也一直沒有去更改。
這是一種很深的信任,卻也是一種孤獨,在某種意義上她真的孤身一人。
喬琳不由得思考了一個新選擇,“琳達,你覺得我計劃在明年之內生個孩子,怎麼樣?”
琳達被這問話都嚇到了,喬琳談論生個孩子的口吻就像是明年要拍部新電影似的,“這聽起來像件大事。不說彆的,你今年和明年都很忙,非常忙……”
喬琳攤了攤手,“看我現在,隻能躺在床上發呆,忙又怎麼樣,大部分工作都得推後了。”
“醫生說你一個月後就能正常行走了。再說了,如果你真的要個孩子,誰是父親?本?”琳達說到最後的時候忍不住露出了一個不太信任的表情。
喬琳看著她的樣子忍不住大笑起來,“你猜我要是跟本說我想要個孩子,他會不會嚇得掉頭就跑?他的人生狀態還混亂著呢。再說了,我不會想要我的孩子可能會有個不靠譜的父親。”
最後這句話可真是有點刻薄了,琳達挑了下眉,“可孩子總是得有個父親。”
“不,”喬琳撅了噘嘴,“我的孩子會富有到不需要父親,她會很有錢。”
說到這裡時她還是忍不住皺起了眉頭,“可是我還是得確保她的父親不能擁有她的撫養權,或者我得信任他到我死後他會好好對待這個富有的繼承人。”
至少不能讓孩子遇上到她自己曾經遭遇過的問題,喬琳有點苦惱地想著。現在她開始明白為什麼很多富豪家庭總是有很多孩子了,有的時候血緣才是天然的同盟,俗氣,卻現實。儘管這個策略不一定管用。
琳達聞言忍不住發出了一聲驚叫,“噢,喬,你會活一百歲的!”
“我希望!”喬琳聳聳肩,“算了,這個生孩子的計劃似乎有點不靠譜,我還得再想想。”
琳達點點頭,卻知道喬琳提起這個話題一定不是隨便提的,她肯定是想了很久才說了這句話,也許這次飛機失事真的嚇到她了。她輕輕地歎了口氣,決定讓廚房給喬琳做點甜點,分散一下喬琳的注意力。
保羅再次來拜訪喬琳的時候就發現她坐起來在病床上正對著琳達哭得像個小孩子,這讓他嚇了一跳。
“喬,怎麼了?”
琳達見狀終於抓住機會偷偷溜出了房間,把空間留給這對年輕人。
“我的肌肉都縮水了,我花了很多時間在那上麵的!我討厭這樣!”喬琳忍不住抱怨道。
保羅被她的回答搞得哭笑不得,疼得要命的康複訓練她都沒有哭成這樣。不過他自己也清楚,這是因為她實際上隻是心理太煩悶了,她一直擔心自己再也不能跳舞了。
他走到她身邊,坐在她旁邊托著臉看她繼續哭,這反而讓隻是借機發作的喬琳不知道要不要繼續哭下去了。
“過來,”保羅看準時機伸開雙臂,“一個擁抱換一個笑容,好嗎?”
喬琳被他這無賴的算法逗笑了,一邊擁抱他,一邊說:“這怎麼算都是我虧。”
“為什麼?我的擁抱可是很貴的。”保羅摸著埋在他懷裡的女孩的頭發,故意反駁道。
喬琳忍不住笑著抬起頭看著他,“你明知故問。”
“好吧,你就算是可憐我,好嗎?”保羅放軟聲音,“我剛剛經曆情感挫折,我需要這個擁抱。”
“什麼?”喬琳聽到這個很驚訝地直起身子。可她轉念一想又覺得這消息也不算太突兀,畢竟……她想起了那天菲奧娜那通紅的眼圈,一種奇怪的愧疚感折磨著她。
保羅勉強露出個微笑,聳了聳肩,假裝輕鬆地說:“菲奧娜決定搬去阿拉巴馬一段時間,尋找點靈感,我們決定分開一段時間冷靜一下。”
“分開?”喬琳有點疑惑地問,“是那種我們冷靜一下的分開,還是我不想再跟你說話可是我也不會拉黑你的分開?”
保羅皺著眉思考了一下,“這兩種有什麼區彆嗎?”
喬琳也皺著眉看著他,“好像……沒有?也許前者還有希望?”
保羅挑眉,示意她“你看,你也搞不明白”。他確實也沒搞明白這個“分開冷靜一下”是什麼意思,可說真的,他覺得這就是分手的意思。
喬琳思考了一會兒,“不,技術上說你還不是單身。你們還沒有分手,你們隻是分開一會兒。”
保羅歎了口氣,靠在牆上,“我從來都搞不懂你們女人,這有什麼區彆?你告訴我你想跟我分手,然後你就消失了。這是個明確的信號,你連半點挽回的機會都不給我……”
喬琳打斷他,“嘿!那都是一年前的事情了!”
保羅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他還是對喬琳甩他的姿勢耿耿於懷,“菲奧娜,她似乎是把選擇權交給我了,可她其實已經做出了決定,我不知道……”
他歎了口氣,表情終於透露出幾分他的真實情緒,目光望著遠處,沒有說話。
其實他沒告訴喬琳真實情況。在喬琳墜機後菲奧娜發消息問他是不是在喬琳身邊,等他回到洛杉磯後,他的女朋友很平靜地問了他最後一個問題:
“我不想做你的第二選擇,保羅,你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麼嗎?”
菲奧娜其實思考過這個問題,她從不懷疑保羅感情的真摯,可她也知道他們兩之間的情感關係一直不算健康,她的愛沒法填補他心裡的那個大裂口,而他的愛也沒法解決她的不安感。這甚至跟喬琳的關係都不大,他們兩個本身都在折磨對方。
就像喬琳對她說的那樣,如果有人讓你覺得你自己不夠好,你應該離開他。現在,她想離開他了。喬琳的事故讓她下定了這個決心,一個朋友差點死去,這就像是生活裡的一記警鐘。
她對自己認定的前男友說:“我把你視作朋友,我不喜歡你一直假裝若無其事的樣子,除了你自己,你誰都騙不過。”
保羅回想著菲奧娜的這句話,陷入迷茫。
人們說有三件事我們無法隱藏,咳嗽、貧窮和愛情。說到底,有件事他無法隱藏,那就是隻要喬琳還出現在他的生活裡,他就會一遍又一遍地愛上她。
他對此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