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比爾更擔心另一件事,他知道喬琳跟基努已經能平和地一起出席奧斯卡典禮,可她能不能處理他們兩將要扮演的這個角色呢?
他觀察過喬琳演戲的方式,老實說不是很健康,她好像每演一個角色都要給自己做一些暗示,強迫自己忘記身為喬琳的部分。隻是喬琳還算幸運,目前出演的所有角色裡隻有莎樂美的情緒特征夠強烈,又因為莎樂美的情緒特征太單一,反而能讓她快速走出那種完全瘋魔的心態。
比爾隻希望他們不要舊愛重燃,然後又傷個遍體鱗傷之類的。基努對喬琳來說有種特殊的吸引力,他能看出來這點,也很欣慰這個年輕女孩能一直用一種理智的態度處理他們兩的關係,可如果再來一次,他不確定她能一直保持這種狀態。
喬琳跟保羅這麼快就走得很近反而證實了他的某種擔憂,結束一段感情關係後快速進入下一段真的說明她放下了嗎?這好像不健康。
如果喬琳知道比爾在思考這種問題,她一定會大聲地對他喊,比爾老爹,快去工作,彆操不該操的心了!
當一個直男突然心思細膩起來,他的思路可能會九轉十八彎到你跟不上。
喬琳當然知道自己要跟基努一起工作了,她也不是在拿保羅治療自己的情傷,拜托,他們就是合得來而已,誰說她需要治療情傷了?難道不是她先提出的分手嗎?
她看到了這段關係的黯淡前景,及時喊停了。這段感情沒法實現更美好的未來,她當然非常傷心,可她還保住了一段友誼,不是嗎?
作為職業演員,他們應該知道如何處理演員和角色的關係,如果一個人真的把自己完全當成了角色,就演繹本身來說也是失敗的,她不會選擇這條道路的。
是的,她的感情會發生波動,可那也隻會是一時的。
喬琳回到《火線》劇組那天,他們正在拍一個醫院場景的戲份,德尼羅扮演的職業罪犯尼爾要從醫療中心偷一輛救護車。
導演邁克爾·曼是個非常精益求精的導演,為了拍攝這個場景,劇組跟長灘聖瑪麗醫療中心商談了好幾次,才取得了後者的同意,好讓他們能在一個不那麼緊張的醫院大樓的側翼拍攝。
喬琳站在導演的取景器側方,從導演的角度觀察德尼羅的表演,不得不說他對細節的洞察力真的令人歎服。當尼爾通過醫院的大門時,他用胳膊肘自然而然地按動了大門開關,不會留下任何指紋,也不會引起任何懷疑。
這個場景按照劇本應該會被放置在故事的開頭,觀眾對德尼羅的身份一無所知,也許可能會以為他是個醫院的職員。然而一個職業、老練的罪犯形象已經鋪墊好了,無論觀眾是否注意到這個細節,他們潛意識接收的信息裡都會感受到這一人物形象的真實度。
除去演員本身的表演外,拍攝的其他部分,如何調度演員和鏡頭實現導演心中具體的構想,這一切都需要整個劇組上至攝影指導、下至臨時演員的協作。
喬琳一直被告知一個好的製作人最起碼能夠把電影在腦海中拆解成為鏡頭,當你看到電影的時候,你要看的不隻是劇情,還有鏡頭安排、演員調度和布景成本,這些東西都是製作人需要考慮的問題。
她從一開始什麼也不懂就入行的傻瓜投資人,到今天不能說了如指掌也可以說知道自己在乾什麼的製片人,已經三年過去了。如今她已經不再需要一個製片人在她身邊耳提麵命就能看懂每個機位的潛台詞了。
正因為這樣,她才更能體會導演邁克爾·曼到底有多完美主義。他真的力求做到每個場景都貼近現實,故事中那種戲劇的緊繃感一觸即發,可沒人會覺得這是個完全戲劇化的場景。
她現在更能理解為什麼邁克爾一直在強調他想要做的不是犯罪片,他想要講的故事隻是與犯罪和暴力有關而已。
醫院場景需要連續拍攝好幾天,他們能夠租借醫院的時間不長,所有場景都需要在既定的時間裡拍完。
還有一場戲是故事的另一位主角,阿爾·帕西諾扮演的警察文森特·漢納的繼女割腕送醫搶救的戲份。一場非常典型的表現漢納的個人生活如何分崩離析的戲,繼女因為生父的拋棄一直有情誌上的問題,為了吸引父母的關注自殺。
漢納在這場戲裡既是一個情緒焦慮的繼父,又是一個需要去履職的警探,一個無法一直待在家人身邊支持她們的不稱職丈夫。
觀眾會再一次意識到漢納的警察生活已經完全吞噬了他的個人生活,他與妻子的婚姻注定要崩潰,而這實際上其實也是漢納的個人選擇。
他們在拍攝這場戲的時候雇用了醫院的工作人員,聖瑪麗醫院負責急救室的護士在裡麵本色出演。
喬琳跟帕西諾一起工作過,她更熟悉後者的表演風格,那種從內向外建設人物性格的習慣和隨時可能爆發的不穩定情緒都是帕西諾的標誌。
無論何時,觀察這些演技出眾的演員們的表演都是一種上等的享受。一個劇組運轉順利的時候,這就像是在樂團裡表演,你知道每個人都在自己的調上,最終和諧的合奏會帶來另一個層次的優秀成果。
醫院場景拍攝結束後,整個劇組轉戰威尼斯海灘,在那裡的一處住宅裡,喬琳要作為演員開始工作了。
這是一場爭吵戲,基努扮演的罪犯團夥成員克裡斯跟喬琳扮演的妻子夏琳爆發了激烈的爭吵,揭示了冷血罪犯的個人生活。
在導演的構想裡,克裡斯·希赫利斯出生在一個不好的家庭,從小就因為輕罪出入教養院,直到17歲繼續關進監獄機構,開始認識真正的罪犯,學到了真正的犯罪技巧,繼續在西海岸的各種私人監獄裡打轉,從聖昆廷監獄到沃爾森監獄,後者是真正的重刑犯監獄。
他的妻子夏琳則是另一種人,在喬琳跟其他製作人的討論中,他們都認為夏琳應該是上過社區大學,有非常強的個性,可她不得不在丈夫入獄時去做應召女以贍養孩子。與永遠不安定的克裡斯相比,夏琳會更優先保護自己的家庭。
在夏琳和克裡斯的婚姻生活裡,真正讓夏琳絕望的是克裡斯是個無可救藥的賭徒,她所期望的那種正常生活永遠不會到來,她隻能看著自己的丈夫不斷出入監獄。
儘管克裡斯對夏琳的愛強烈到無論發生任何事,他都會回到她身邊,但是他無法戒掉自己的賭癮。
發生在家裡的這次爭吵也源於這種不安感,克裡斯因為還賭債隻拿回來八千美金,夏琳指責他拿回來的錢與風險不匹配,抱怨他們永遠不能建立起正常的生活,兩個人的爭吵提及了離婚,夏琳要帶著孩子走,克裡斯摔了東西。
喬琳跟化妝師定了一個特彆的妝容,顏色更暗的粉底、方向略向上的眉毛、逐漸褪色又沒有補染的金發和裸色略顯乾裂的嘴唇,這一切都是為了增強喬琳身上的年齡感和疲憊感,讓她看上去更像是一個生活在焦慮中的妻子和母親。
她特意在拍攝前沒好好入睡,好讓自己的狀態看起來更疲憊一些。
具體拍攝的時候她跟基努必須從室外走到室內,鏡頭會給出不同角度的取景,整體上兩個人的氣氛就是夏琳一直追在丈夫身後說話,而克裡斯消極逃避對話,直到情緒徹底爆發。
兩個人在鏡頭下用話語博弈,就像是大部分夫妻那樣用心理戰術嘗試占到上風,直到一方突然崩潰,訴諸暴力。
說實話這個場景並沒有那麼難,難點在於如何讓一切表演連貫、自然。喬琳跟基努事先走過兩次點位,花了一些時間適應對方台詞的節奏和情緒波動,然後才開始正式拍攝。
她真的是第一次看到基努這麼憤怒,在夏琳提出要帶走孩子的時候,克裡斯憤怒地翻過兩人間的家具,衝到她麵前,抬起手指著她,又放棄繼續威脅轉身離去。
說實話,喬琳不知道他們兩的表演到底摻雜了多少現實世界的真實情緒,戲裡戲外的故事居然在某種程度上有了微妙的重合,兩個相愛的人各有想法,而愛情是不足以解決問題的。
她也從沒這麼憤怒過,夏琳的憤怒更多的是失望,不是那種我要砸爛物品的怒火,而是一種我無法再相信你的失望帶來的憤怒。這種情緒不是一時才有的,而是一種長期的失望醞釀出來的態度,她無疑愛著克裡斯,可她也是真的想離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