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喬琳有點尷尬的是基努剛好趕上了勞裡向喬求婚的場景,這是劇本中唯三接吻的場景之一。可她又轉念一想,這不正好符合了這個吻要足夠尷尬的心情嗎?這麼一想,她就輕鬆多了。
在排練時,喬琳和貝爾已經對過幾次台詞了,主要是練習勞裡求婚和喬拒絕的台詞。當他們正式開始拍攝時,喬琳和貝爾在親吻的時候節奏沒有完全對上,貝爾比他們原先預計的動作時間門快了,這讓喬琳的對應動作不夠流暢。
導演吉莉安對他們之間門突然增加的尷尬情緒感到很奇怪,問他們到底是怎麼回事,是不是需要給他們時間門調整。喬琳意識到即使基努在一旁圍觀這事沒影響自己的情緒,也已經影響到了貝爾的情緒。
她把貝爾拉到一旁,悄聲說:“怎麼了?你為什麼這麼不自在?”
貝爾臉上染上了紅暈,“沒什麼,我隻是緊張了。”
“因為基努在這兒嗎?”
“不不不,不是的,我隻是有點緊張。”
喬琳半信半疑地點了點頭,“彆緊張,又不是說你真的在求婚,我會打你一巴掌之類的。我會配合你的,你就做個求婚的傻瓜,好不好?”
貝爾被她這說法逗笑了,點了點頭,“隻是一時意外,不會再發生了。”
果然,第二條拍攝的時候就順利多了。勞裡向喬求婚,並用吻表明了自己的感情,喬雖略有動搖,但還是堅定地拒絕了他。這一次貝爾和喬琳的吻是沒什麼問題了,可貝爾的求婚表現沒讓吉莉安滿意,覺得他表現得不夠“克製”。等貝爾足夠克製的時候,第三條的問題出在了喬琳的身上,這次是喬琳沒有表現出動搖來。
就這樣,他們來來回回親了十二條,中間門有幾條是光線問題不得不重拍,才使最後的結果讓導演滿意。
如果一開始跟不算親密的異性在片場親來親去尚有些尷尬的話,那麼後來他們兩都覺得自己親吻就像是在親一個木偶,心跳都不帶多快一拍的,換句話說就是徹底麻木了。畢竟不帶感情的親吻就像是兩片肉搭在另兩片肉上,何談什麼心動呢?
在一旁旁觀的基努倒是理解了以前瑞凡吐槽自己和他的前女友瑪莎在電視裡“互相啃來啃去”時的心情了,就是單純的不爽,這不由理智控製,是一種生理性的不痛快。特彆是對麵那個男孩長得很可愛,甚至還比喬小一歲,算是真正的同齡人。
他知道這情緒不算不健康,畢竟嫉妒恰是愛情的附贈品,猶如釀酒總是會產生酒渣,一個人不能期望情感關係裡永遠都有正麵的情緒。
當然,這情緒也不會真的影響到他,因為這還遠遠不算真的嫉妒,所以他能把這種感覺拋在腦後,走過去把自己的女孩擁在懷裡。
喬琳在片場把基努作為男朋友介紹給了在場的高層們,而其他工作人員即使不說也能從他們親密的肢體動作上看出端倪。比起剛剛步入演藝圈那段時間門,現在的喬琳比起過去更我行我素了,隻要公關人員和宣傳團隊沒有提出抗議,她就不在乎彆人討論什麼。
喬琳非常慶幸基努是這幾天來看她,正是因為他正好趕上了對她來說最痛苦的一處拍攝,她確實需要一點額外的情感支持。
當初議定劇本的時候,是否要按照原著的敘事順序在銀幕上直觀表現出貝絲離世這一問題,在高層中是產生過一些分歧的。在原著《小婦人》過去的兩版電影拍攝中,沒有一部直接在電影中表現過這一場景。團隊中也有人擔心直接表現死亡場景可能會破壞劇本中溫馨的基調。但是最後在導演的堅持下,她們采用了直接表現貝絲因病去世的方案。
這個場景要求喬琳要表現出喬因妹妹離世而產生的痛苦,這種情緒對喬琳來說不陌生,在她的人生經曆中她曾經失去過至親,兩次。她非常能理解作者描寫的那種情緒。她隻是覺得調用自己的情緒出演這一場景對她自己來說很痛苦。
每當其他人聽說她很小就失去了父母時,他們總會露出那種同情憐憫的表情。她理解這出於好意,可她其實已經記不起當時的那些情景了。父親去世的時候她太小,母親去世的時候,她雖然已經是個青少年了,但是卻幾乎記不起當時發生了什麼事。
那些經過和細節在她的腦海裡都非常模糊,無論她怎麼用力回想都無法將那些瑣碎的細節拚湊成完整的記憶。她大腦裡最終留下的隻是一些事實性的陳述,就好像是有人在她腦海裡寫下了說明書,卻缺乏對應的細節。
喬琳在書上讀到過類似的事,當人感到非常痛苦的時候,那些痛苦回憶可能會被大腦屏蔽掉,以此保證這種痛苦不會擊潰自己的心智。這是一種人體自然的保護措施。喬琳認為自己就是因為這樣才會失去很多以前的記憶細節的。
喬琳隻記得那種非常痛苦的情緒,就像溺水的人在深海中不斷下沉,又像做了一個噩夢卻無論怎麼掙紮都無法醒來。她一度覺得這世界都是假的,奮力想從自己妄想出的虛幻中醒來。她流了很多淚,甚至剛剛張嘴就會有淚水流出來,哽咽到一個完整的單詞都說不出來。喬琳甚至感到憤怒,埋怨一切她所能埋怨的東西、人和神明,無窮無儘的憤怒之火幾乎要把她的內心燒灼殆儘。
直到有一天,喬琳的心情突然平靜到可怕,她不再能想起所有細節,她隻是接受了那個事實,從此她就在這世上煢煢獨行了。
扮演失去妹妹的喬對喬琳來說不算太難,可她害怕的是那種情緒一旦被她從心底釋放出來後,她又該如何控製。
正式拍攝那天喬琳果然如自己預料的那樣有點失控了。一開始她表演得很好,但到後來她哭得停不下來,幾近泣血漣如,這樣子把現場的所有人都嚇到了。基努急得要命,不知道要怎麼才能平複她的心情。
“對不起,”喬琳哽咽道,“是我沒能控製好情緒,耽誤大家工作了。”
其他人都紛紛表示沒關係,扮演貝絲的克萊爾·丹尼斯本就化了妝顯得十分蒼白,現在更是被喬琳嚇得毫無血色了。
等喬琳調整好自己的情緒,他們一起又返工了第二條。這次情況好得多了,喬琳知道自己不會再失控了。
她才意識到自己原來一直不談論自己的悲傷是多麼得壓抑,以至於她一調動這種情緒就幾乎慟哭不止。
“Kee,也許我真的應該找個心理醫生聊聊了。”喬琳歎氣道。
“喬,也許這會對你有好處。當然,你知道的,無論你什麼時候想聊天,我都在。”基努輕聲回複說。
他沒曾想到喬琳會被這個場景打擊得那麼深,她哭得那麼傷心,讓他的心都要碎了。從他剛剛遇到喬琳開始,他們已經相識兩年又六個月了,他從來沒有見過喬琳情緒這麼失控。要知道就算是聊起她最傷心的過去,她講話時的語氣都像是在講彆人的故事,冷靜得可怕。
當天晚上,兩個人都躺在床上,喬琳窩在基努懷裡,輕聲說:“我今天想起了我媽媽去世時的事。爸爸去世的時候我還太小,很多事都不太明白。媽媽去世的時候,她握著我的手,一改往日的虛弱,又好像突然有了力氣。我感覺她要流淚,卻又沒掉眼淚。”
喬琳說到這裡時停頓了一下,接著說:“她對我說,對不起,孩子,以後你就隻有你自己了。”
“Kee,其實她病了已經有一陣了,可直到那天我才發現,你永遠都不能為那一刻做好心理準備,永遠不能。”
“我對她說,媽媽,你放心吧,我會很好的,我保證。”
眼淚安靜地劃過喬琳的臉頰,基努用力抱緊了她。
“喬,我在這兒呢。你永遠都不會是一個人。我發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