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然快步走上樓, 看到二樓拐角處,周時盈和精瘦的老太太對峙場麵,影響走路的鐵盆被安置到一邊, 盆邊有點水漬,隻剩幾縷白煙, 顯然是被剛澆滅不久。
二樓住戶站在自家門口看熱鬨,沒人上前勸阻。
舒然忍不住歎了口氣,上前喊了一聲:“時盈姐。”
周時盈之前說會來找她,但她沒放在心上。
昏暗的過道裡, 舒然站在周時盈身前,對凶煞老太太說:“婆婆,東西放這確實耽誤我們走路了。”
“你們吃商品糧的就是事多, 這耽誤誰走路了, 跨過去不就好了,我女兒生完孩子,熏熏艾怎麼了,放這幫你們一塊驅邪,你怎麼還恩將仇報呢。”
舒然沒有退讓, 淡淡道:“耽誤我走路了,要熏艾放你自家門口。”
因為自己一時賭氣, 讓舒然跟鄰居發生衝突,周時盈有些不好意思,抱著舒然的胳膊說:“算了,是我的問題, 我們進屋吧。”
舒然隔壁鄰居也走過來調解,“孟嬸,我聽你家孫子哭了, 你快回去看看吧。”
孟老太太推開她,不依不饒地叉腰指著舒然罵著俚語,旁邊的人都聽不懂,但感覺像是臟話。
她謾罵的時候,舒弈和席策遠上樓,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看這場麵,也能猜出來七七八八。
席策遠來到舒然旁邊,麵無表情看著老太太。
被他冷厲的神情嚇到,老太太囂張的氣焰被一下澆滅,拍著兩側的大腿哭喊說:“你們故意欺負我小老太太是不是,都來看看啊,城裡人就這素質。”
舒弈噗嗤一聲笑出來,手搭在席策遠肩上,懶懶說道:“這誰家老太太啊,真有素質,不給發個‘五好家庭標兵’都說不過去。”
“五好家庭”是說指滿足工作勞動好;執法守紀好;家庭鄰裡相處好;生育教育子女好;文明禮貌好五個條件的家庭。
全市每年都會評選出一定數量的五好家庭,不僅可以上報紙,還能領相應的獎勵。
如今快到年底,各個街道的“五好家庭”名單正在往上遞報,市裡的評選如火如荼,沒有哪個家庭不想爭取這份榮譽。
孟老太太從鄉下來,雖然不理解“五好家庭標兵”是什麼,但聽得出舒弈話裡的嘲諷,頓時就不高興了,張口又要說話。
一個中年男人匆忙跑過來攔住她,忙舒然等人解釋,“對不住啊,老人家剛來,還沒習慣這裡的生活。”
說完拿上鐵盆把老太太拽走,“媽,咱們回家熏去,麗麗跟孩子都在等你呢。”
其他住戶都不約而同露出意味深長的眼神。
隔壁夫妻跟舒然進屋喝了兩杯茶,跟他們聊了兩句。
“剛才那是鍋爐房吳鋼跟他丈母娘,吳鋼媳婦生了個兒子,她爸媽專程從老家來照顧她的。
前兩天你們不在家不知道,老太太剛來的時候就跟對麵的人家因為煤炭吵架,吳鋼也不在家,他媳婦也不出來攔著。
老太太吵不贏就坐地上撒潑打滾,咱們這層的住戶都怕起衝突丟臉,都避著那老太太呢。”
周時盈聽完有些無語,但她畢竟不是這裡的住戶,不好說些什麼。
等這鄰居一走,周時盈立馬跟舒然道歉解釋:
“抱歉,給你們惹麻煩了,我上樓的時候差點一腳踩到那個盆裡,剛挪完位置,她就衝過來罵我,非說我把她盆裡的火滅了,我氣不過,就跟她爭執起來了。”
舒然搖搖頭,給她倒了杯水,“沒事,應該是樓裡其他住戶滅的火,不怪你。”
一棟樓住這麼多人,總有其他人覺得嗆,悄悄把火滅了,周時盈正巧倒黴趕上。
舒然問:“你那邊的事情處理完了嗎?”
周時盈在用餘光瞟舒弈,走神沒聽到她的話。
舒然順著她的目光,歪頭看向舒弈,他抱著手倚著窗台跟席策遠說話,臉上帶著隱隱笑意,看著有一點帥。
她輕咳兩聲,將周時盈喚回神。
周時盈臉上沒出現被抓包的羞澀,“你剛才說什麼?”
舒然好像知道周時盈某些隱秘的心思,但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氣氛一時有些沉默。
好一會她才緩過勁來,把剛才的問題重複一遍,“你那邊的事情處理完了嗎?”
按理說,季昀錚和蘇媛媛的事情比較棘手,周時盈應該沒時間來找她扯閒才對,難不成又發生了什麼事情?
“這不方便,咱們下去說吧,順便逛一逛。”
舒然點點頭,後仰對席策遠兩人說了句:“我們出去走走,待會回來。”
機械廠家屬院舒然搬來沒多久,玩的地方知道的不多,帶著周時盈從側門直走到後街公園。
雖是晚上,公園裡還聚著許多年輕人。
周時盈坐在路燈下麵的長凳上,咬著雪糕說:“你們廠配套的基礎設施建設真不錯,我都想來上班了。”
舒然悠悠說道:“要論這個的話,鋼廠的更好,福利待遇也好。”
“說認真的,你哥喜歡什麼類型的,或者說他相過親嗎?比較偏向哪種?”
“不知道,沒相過。”
周時盈有些驚訝的說:“不會吧,你都結婚了,你哥還沒相過?”
“他才22,沒相過也正常吧。”舒然靠在椅背上,仰頭看向天上繁多的星星,涼風吹過,她攏緊身上的外套。
“你為什麼這麼早結婚?”
舒然不假思索的回答:“我很喜歡他,他也很喜歡我,感覺到了,就結婚了。”
“那我也很喜歡你哥,能當你嫂子嗎?”周時盈歪頭看著她,朝她輕輕眨了眨眼睛。
舒然哽住,欲言又止,最後憋出來一句:“我以朋友的角度祝你成功。”
周時盈笑出聲來,惹得周圍的人紛紛看過來。
“你找我隻為了這個嗎?”
“不是,是蘇媛媛,她夥同彆人騙錢被抓了,這次可能要入獄,我提前跟你說一聲,讓你有個心理準備。”
舒然不解的問:“我有什麼好準備的。”
“她在派出所裡反複提到你,公安應該會來找你。”周時盈目光中帶著一絲探究。
周時盈的哥哥在派出所裡有熟人,她磨了好一陣才得到這些消息,想提前來告訴舒然,卻發現舒然對這個結果並不意外。
舒然微微一笑,“找我也正常,我認識受騙的人。”
“行,你心裡有數就行,我送你回去。”
“我自己回去就行。”
周時盈抱住舒然的手,笑嗬嗬的說:“可我想讓你哥送我去招待所。”
“好吧。”
看著舒弈跟周時盈開門離開,舒然抱著新床單不放心的交代道:“哥,你路上小心,早點回來。”
舒弈背對著她揮揮手,“知道。”
兩人走後,舒然吸了吸鼻子,跟席策遠說:“我有種把羊送虎口的感覺。”
“誰是羊。”席策遠拿過她懷裡的枕頭,套入枕套。
“我哥。”
席策遠抬眼,狹長眸中漾出些許笑意,把枕頭放好,拉著她走到櫥櫃前,拿出裝著紅糖薑末的罐子,給她衝了一杯驅寒的糖水。
舒然抿了兩口,立馬皺起眉頭,忍著辣味慢吞吞喝完後,喝了半杯清水,然後馬上跑去洗漱。
刷牙的時候,聽到門響,舒然吐掉牙膏泡沫,探出頭來,故意說:“小羊回來啦。”
舒弈白了她一眼:“什麼亂七八糟的。”
臨睡前,舒然躺在席策遠懷裡,迷迷糊糊的問:“時盈姐想當我嫂子,你覺得這事有可能嗎?”
席策遠手指在她發絲間穿梭,輕聲說了句沒有。
“為什麼?”
“你不喜歡她。”
舒然睜開眼,打個哈欠,眸中盈著朦朧水意,含糊地說,“我喜歡她的,隻是不喜歡她當我嫂子,可能我還沒準備好。”
“嗯。”
“我這樣不好,下次得注意,不能影響我哥的選擇,你要提醒我。”
“好,快睡吧。”
舒然微微起身,在他唇上落下一個清甜的吻,“晚安。”
兩人相擁著渡過一個寧靜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