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也看不懂。
雨終於停了,地上還是滑溜溜,司機也隻能小心翼翼地向前龜速前行。
“算了,先去吃午飯吧,旁邊的這家店不錯。”安夏指著路邊一家普通的小飯館。
安夏大手一揮:“想吃什麼,隨便點。”
菜單:
絲娃娃三分錢一個,腸旺麵兩毛五一碗,涼拌折耳根一毛,海椒炒雞丁五塊……
“這個絲娃娃是什麼?”安夏問道。
司機解釋說:“跟春卷差不多。”
老板熱情地托出一個鐵板,上麵放著十幾種切成絲的菜,還有花生碎、辣椒醬之類的東西。
他當場演示,包了一個:“這個就是絲娃娃。”
安夏擺擺手:“哎,我們這麼多人,就不勞你一個一個的包了,這一盤,你估個價,我全要了,我們自己包。”
此時,門口又停下一輛車,從車上下來三個人,站在中間的那個聽見安夏這麼說,帶著笑意說:“哎呀,安總,不給我留一點啊?”
“咦?姚總?真巧啊。”
來者正是姚華,他向安夏笑著點點頭:“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安總。”
“過來一起吃吧。來看有什麼喜歡的,隨便點,我請客。”
“哈哈哈……”姚華笑道:“在我家,怎麼能讓安總請客呢?”
“你家?原來你是貴州人。”
“哎~是,我們夜郎國也是泱泱大國嘞。”姚華笑道。
“哈哈哈哈哈……”一眾人笑起來。
姚華低聲讓身旁的人回車裡去拿東西。
那人回來時,手中拿著一個白色塑料桶,像商店裡用來裝廉價醬油的那種,姚華接過,放在桌上,將桶蓋擰開。
一股特彆的酒香,從桶裡飄出來。
老板剛好端著下好的腸旺麵過來,用力深吸一口氣:“是茅台、資格的茅台。”
“資格?”安夏不明白是什麼意思。
姚華解釋道:“就是正宗的意思。”
他轉頭用方言問老板:“你啷個曉得喃?”
“我原來就是茅台廠的,退休咯,就到貴陽女兒家來住,閒倒起,就開了個這家店。”
“耶哎……是老前輩,一起來喝一杯。”姚華大方地拎起酒桶,給老板的小盅倒滿。
安夏認識的茅台,是用白色陶瓶裝著的,從來沒見過用塑料桶裝的,活生生的把死貴死貴的中國名酒裝出了兩塊錢一斤的模樣。
“茅台,還有這種包裝啊?”
姚華“哈哈”搖頭:“這是酒廠裡從原漿池裡拿的,不對外賣。”
“喲,姚總能拿原漿?這關係很硬啊。”
“沒什麼,哈哈哈,要是安總以後有需要,儘管找我,保證給你一個出廠價。”
安夏故意問他:“你的護肝片呢?沒吃點?”
“樣品都發光了,真是賣鹽的喝淡水啊。”
與姚華閒聊時,安夏才知道,他是來茅台鎮推銷他的護肝片的。
喝酒的人,真的渾不怕死的是少數。
大多數人是喝的時候說今朝有酒今朝醉,等喝完了,難受了,才想起自個兒的肚子裡長了一種名為肝的器官。
姚華的思路,就是讓金樽護肝片跟酒搭著賣。
茅台鎮上不止一個茅台酒廠,沿著赤水河畔走一走,大大小小的酒廠有十幾家。
他把護肝片放在酒廠的門市部代銷,分給他們一定的好處。
安夏對這事熟,當年她也是這麼賣尋呼機鏈子的。
“我就是因為知道你們的雲計算中心在這裡,我才會選擇跟你們公司合作,在你們談合同、選址的時候,我就知道你們紫金公司,做事是認真的,那些規劃,太細了,方方麵麵的東西都能想到……”
姚華不吝溢美之詞,安夏卻從中聽出了一種不動聲色的炫耀。
談合同選址的階段,外部的人是不會知道的。
安夏笑道:“不知姚總是省裡的關係,還是市裡的關係啊?”
“都有,”姚華仰頭喝完一杯,“我家世代都在這裡,也很正常嘛。”
“哦?你們家居然從來沒有搬遷過?”
“沒有,我家祖上真的是夜郎國的皇族,哈哈哈,有家譜為證,一直在畢節那裡。”
“早知姚總人脈這麼廣,我就先找你問問了,差點我就打算把這個雲計算中心搬走呢。”
安夏把她遇到的事情跟姚華說了一遍,姚華眯著眼睛笑:“安總猜得沒錯,就是那個原因。現在在台上的那位,他自己不行,背景強。但是他的背景,最多明年,就要退休。
那個給電力撐腰的人,有希望成為下一任,在任的這位怕人走茶涼,現在正忙著培植自己的勢力。
你正好卡在這兩位鬥法最激烈的時候,到底是安總啊,酒席上幾句話,就把情況逆轉了,不然還不知道要折騰多久才能把設備安上。”
“就算我沒說服他們,不是有姚總在嗎?姚總一定會幫我的吧。”安夏笑道。
“那是當然。”姚華答應得非常順溜,不需要負任何責任的保證,總是容易說出口。
安夏低頭又卷了一個絲娃娃,胡扯到此結束,還是絲娃娃實惠,腸旺麵也不錯。
等吃完麵,天上還是陰雲密布,地上凍雨凝結的冰層在周圍商戶燈光的照射下反出暖黃色的光澤。
安夏仰頭望天:“還以為下完就該晴了呢,怎麼這團雲還在頭頂?”
“這裡就是這樣的,天無三日晴,地無三分平,人無三兩銀,自古就窮,生活不易啊。”
姚華對安夏說:“你的車胎不行,不防滑,你們要去哪裡,不如上我的車,我送你們過去?”
“姚總的公司是在這裡嗎?”
“對。我有一個藥物研發中心在這。”
“我還從來沒看過真正的研發中心呢,能不能讓我去看看?”
“沒問題。”姚華讓安夏、陳嘉還有一個工程師坐在後排,一路向他的研發中心駛去。
安夏問道:“姚總為什麼會把研發中心放在這裡呢?一般好像都在經濟發達的地方,那裡大學多,容易招人。”
“隻要錢給到位,招人不是難事。這裡消費低,掙北上廣的工資,在這裡花,豈不是更好?我這邊的研發人員都不太喜歡出去,也不喜歡消費,他們最大的興趣,就是賺錢,寄回家裡。平時的娛樂就是看看電視,打打球,不喜歡購物也不喜歡逛街。”
這個研究室的水平相當高,進門一整套流程,換衣服、換鞋子、風浴……
“這麼嚴格?”在安夏心中,風浴那起碼得是《生化危機》的水平了。
姚華點點頭:“要是不把身上帶進來的東西清除乾淨,都不知道實驗是怎麼失敗的。”
過來接待的人點頭:“姚總說得沒錯。實驗室是一個奇怪的地方,有些在自然界裡沒人管都能長得特彆好的菌類,在實驗室裡怎麼都活不下來,好不容易活下來的,也有可能第二天就不知怎麼死了。”
姚華為雙方做了介紹:“這位是紫金科技的安夏總經理,這位是衛謙主任,主管研發中心的所
有事務。”
“哦~~你就是紫金科技的安總啊,久仰久仰,我兒子就用的你們公司的學習機,特彆好。”
他轉向姚華,問道:“用人工智能篩選……就是安總的公司吧?”
“對,你可得好好招呼安總,以後你們能不能早點完成研究,上市盈利,就全靠安總的人工智能團隊了。”
衛謙忙上前與安夏握手:“哎呀,安總,我們可全靠你了。我們看到數據了,您公司開發的那個模擬係統,配對速度比人工快了不知道多少倍,真是太好用了。
以後我們是不是連菌都不用養了?要是這樣,那可太好了,我們那個小姑娘,今天早上過來發現重點培養的五個全死光了,剛還在外麵哭呢。”
“菌還是要養的。”安夏笑道,“如果沒有真實的數據,計算機也沒有辦法模擬出來啊。所以,你們才是一切的基石,我們隻是用人類的智慧去喂養計算機罷了。”
“安總太謙虛了,我可聽說,現在計算機已經能學會人類的思維邏輯了,將來,說不定就能讓計算機變成真正的人。”
“啊?沒有吧,還是在持續測試。”
“我聽說有一戶人家,喪女之後,安總讓他們的女兒在計算機裡複活了?一言一行跟真人一模一樣。”
“那隻是單純的模仿,離真正的人還有很長一段距離。”
“總是要慢慢進步的嘛。”
衛謙邊說邊帶著安夏往另一個地方走,安夏被眼前的景象弄得有點糊塗,眼前是撂得高高的雞蛋架,還有幾個穿著消毒衣,戴著消毒帽的人站在雞蛋架前忙碌。
她以為被領進了食堂後廚,而且今天隻吃雞蛋。
“這些是用來培養疫苗的雞蛋。”衛謙介紹道,“狂犬病疫苗、甲流疫苗、黃熱病疫苗……現在有很多種疫苗都是用雞蛋培育出來的。”
“病毒出現變種以後,疫苗也得推陳出新,不然就跟不上它變異的速度,但是,病毒實在變得太快,我們做實驗的速度都跟不上它變的速度。計算機的速度,肯定能超過病毒變異的速度吧?”
“不好說,人越多,病毒變得越快。這個房間是做什麼的?”安夏指著前方另一個玻璃窗。
“血液製品,我們還有一個部門研究生物試劑。”
走完一圈,安夏感慨:“姚總真是家大業大,做的東西真不少。”
“如果這次順利的話,我們以後還有很多合作的機會,相信安總一定會給我一個合適的價格。”
“那當然。”安夏對不需要負責的承諾,也回應得相當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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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把這邊的事情忙完,已經是紫金遊戲的過會時間。
紫金遊戲的持續盈利能力有目共睹,之前的點卡事件,也並沒有造成多大的影響,反倒讓投資人覺得“這都行?說明紫金做得真的很大。”
現在負責輔導上市的投行告誡紫金遊戲的員工,現在是上市前的靜默期,員工,特彆是高管,不要對外發布任何與公司有關的消息,好消息不能發,壞消息更不能發。
“特彆是千萬不要鬨出夫妻問題、產品問題。”
高管離婚結婚、生老病死,都牽動著投資人的心,影響著他們對公司前景的預期。
產品問題則是不要鬨出大量消費者投訴。
紫金遊戲的員工們互相開夫妻問題的玩笑:“李總,你可千萬不要離婚啊,不然你的股份就要被分走一半啦。”
“小田,你要是結婚的話,記得公證你的股票啊,說不定你男人是衝你的股票來的。”
“才一百股,誰眼界這麼淺。”
沒有人想到產品問題。
電子遊戲,能有什麼產品問題?
是畫麵糊了,劇情崩了,還是動特扭曲了?
員工們心裡非常穩。
直到一個大報上同時出現了一條新聞《電子鴉片對青少年的嚴重危害》。
在這條新聞裡,以觸目驚心地方式描寫了幾個深陷電子遊戲的年輕人:
他們不讀書,不工作,不運動,連飯都不愛吃。
他們精神萎靡地坐在電腦前,晝夜顛倒,眼下掛著黑眼圈,懶得與人說話。
他們沉迷於自己的世界,平時連跟父母說話都很少。
他們每天最關心的事情就是上線打遊戲。
最後,報道大聲疾呼:“管管遊戲,救救孩子。不能讓祖國的未來被電子鴉片毀滅。”
原本已經過會的紫金遊戲的上市進度,被強行按下來了。
上市中止,有關部門需要重新評估紫金遊戲是否符合社會倫理與道德。
安夏得知消息後,揉了揉眉心:“古代有圍棋,後來有賭博,現在是電子遊戲……父母管不了沒有自製力的孩子,就要說孩子是好的,完全被外界勾引壞了。”
“薛露,過來一下。”安夏按下內線電話。
“這篇新聞已經刊登二十四小時了,你們做出什麼方案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