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括拿地,簽合同,也都是他幫著搞定。
安夏問他:“你叫什麼名字?”
他咧開嘴笑道:“岑智。”
“你讀幾年級了?”
“讀到小學五年級,就不讀了。家裡的活沒人乾。”
大概不止一個人問他,他回答得很順溜。
火堆升起來後,高老板從屋裡拿出了一些零食,巧克力,遞給岑智:“給你。”
陸雪回去拿了一大包魚皮花生,也塞給他。
岑智接過,手卻抓不下了。
高老板尋出一個薄薄的塑料袋:“裝著。”
眾人在火堆旁坐下,安夏問道:“剛才有東西發出吼的一聲,你們聽到了嗎?”
“聽到了,可能是什麼野獸吧。”高老板轉頭問岑智,“你們這邊山上有什麼野獸嗎?”
岑智嘴裡塞了幾顆魚皮花生正在嚼,聞言搖了搖頭,忽然,他問:“是不是一個大大的、白白的東西?”
安夏點點頭:“對。”
“那個啊,我們叫陰魅,是個女妖。黃昏以後,如果還留在山裡,發現以前常走的路多出了一條分岔,那就是陰魅施的法,要是走上了錯的路,就會被帶走。”
此時,天空中懸著一輪滿月,白慘慘的月光投在地上,樓旁的大樹被風吹動,枝條搖晃,黑色的影子如同鬼怪的觸手,在每個人的身上摸來摸去。
高老板身旁的人不由得縮了縮脖子,連高老板都不由自主伸手摸向掛在胸前的玉觀音。
安夏對此興趣十足:“有人走上岔道之後,回來過嗎?”
“沒有。”
“那怎麼知道沒有回來的人,是走上了錯的路?嗯……難道是有兩人同行,一個人走對的路,另一個人堅持走錯的路?”
岑智笑著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都是聽老人說的。”
高老板搓了搓手:“我聽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你還有心思分析到底是怎麼回事,真是服了你了。”
“嗯,我不能理解看不見摸不著的靈異事件,就算是我們公司程序員寫了BUG,那也是能看得見的問題。”
岑智又說:“山裡經常會有這種事情,看那邊的山,翻過去就是石頭村,山上的那條路很寬
的,也沒有野獸,小孩子都能隨便走,走兩三個小時,就能去鄰村玩。
去年,有一個小孩說要去鄰村姑姑家,結果三天三夜都沒回來,家裡大人著急,去鄰村問,說他根本就沒來。
後來,小孩不知怎麼就自己回家了,說這三天是一個長得像猴子的東西帶著他玩,給他吃的東西。
老人說,那就是陰魅化的人形,阿仔福運好,陰魅等了三天,都傷不了他,這才隻好讓他回家。
他家人用鐵鑄了一個布洛陀神像,供在一棵大樹旁邊,後來就再也沒有人看到怪東西。”
“布洛陀?”安夏沒聽說過這個名字。
“是我們壯族的神。”
岑智介紹了一下布洛陀神的事跡,基本上他的事績就像黃帝、大羿的綜合體。
同時當地人也相信他可以趕走妖魔鬼怪。
安夏特彆想去看看布洛陀神像,還問神像哪裡可以做,她也想要。
陸雪笑問:“你不是不信這些的嗎?”
安夏壓低聲音:“你太不了解我了,係統出未解之BUG的時候,我什麼都信。要是這位神能替我把明年的工作規劃解決了,我可以請它坐在萬神閣正中間的位置。連雍正都得給他讓位。”
“小信未孚,神弗福也。”
“死曹劌。”安夏哼了一聲,伸手在他的腰上擰了一把,陸雪想叫又不敢叫出聲,臉皺得像個核桃。
“小陸怎麼了?”高老板注意到陸雪的表情。
安夏平靜地回答:“沒什麼,晚上肉吃多了。”
“哦?要不要喝點茶?我這邊有。”高老板非常關心。
“沒事沒事……”
忽然,村子方向傳來了吵吵鬨鬨的聲音,有一戶人家的男人不見了。
他的老婆在家哭嚎:“今天外鄉來的那個勒掃,就是陰魅的化身呀!肯定是她把人勾走啦!”
接著又傳來一個中年女人的聲音:“特智!特智!你去哪啦!”
岑智站起身:“丫老貨,我在這裡!”
中年女人急匆匆向這裡撲來,岑智笑著向眾人介紹道:“她是我媽媽。”
高老板笑著向她打招呼:“嬸媚。”
中年女人看都沒看他一眼,一把抓住岑智:“回家去。”
“怎麼啦?”
中年女人用方言對岑智說了幾句。
岑智不解地看了一眼安夏,又對中年女人說了幾句,但是中年女人壓根不聽他說什麼,用力把他拖回家。
眾人麵麵相覷,不知發生了什麼,高老板身邊一個懂壯語的工人說:“她剛才說,你跟陰魅坐得這麼近,不要命啦!”
“陰魅……誰啊?”安夏不解,忽然發現所有人的目光都看著自己。
安夏困惑地眨了眨眼睛:“啊?我?”
也隻能是她,全場就她一個是女的。
安夏的第一個念頭不是她被人栽成了女妖,而是另一個嚴肅的問題:
“老高啊,你這個度假村……開起來好像有點困難啊,來個女的就是陰魅,難道你這度假村隻能是一群男人住?”
如果度假村的開發受到村民的阻撓,高老板就不會買紫金的貨了。
這邊有三十套彆墅樓,一套整體係統賣二十萬,六百萬呢……
妖不妖的是小事,賺不到錢才是大事。
高老板緊皺著眉頭:“以前也沒聽他們說起過這些啊,他們村裡有好多人都讀過書,去外麵打過工,他們的村長也是去鄉裡開會的人……怎麼迷信得像沒開化的古代人一樣。”
“……其實,迷信跟讀過書的關係真不是很大。人類在遇上解決不了的問題時,就會願意相信這些東西。”安夏乾笑兩聲。
她剛才也企圖把布洛陀神像請到她的機房裡,幫著解決一下BUG之類的問題,功利性的迷信並不比純潔的迷信高貴一些。
安夏對失蹤的人頗有興趣,依她的猜測,那個男人多半是趁著老婆睡著,悄悄跑去會小情人,結果沒想到老婆突然醒來。
不然半夜他能上哪兒去?看這村子今晚如此轟動,明天他回來的時候尷不尷尬。
“陰魅”這種扯蛋的玩意兒應該也沒人信了吧。
第二天,那個男人果然被找到了。
人就在山上,已經看不出是人形了,兩個胳膊脫落,身上的皮膚焦黑,半邊臉被燒糊。
離他不遠的電線杆不知被什麼撞倒,電線落在地上,少了一大截。
這就是昨晚停電的原因吧。
偷電線,被電死了,就這麼簡單。
村裡的人顯然也這麼想,但他的老婆不這麼認為:“電線已經架了這麼長時間了,阿財從來沒動過歪心思,怎麼那個外鄉的勒掃一來,他就去偷電線了?她一定是陰魅,把我家阿財變壞了。
外鄉人要修的房子形狀奇怪,肯定是供養陰魅的地方,以後等房子蓋好了,還不知道會有多少陰魅聚集過來害人……”
安夏聽完小工比較含蓄的翻譯之後,越發對高老板的前途感到擔憂:“偷電線被電線,這麼證據確鑿的事情,她都能怪到我頭上,以後你可怎麼辦喲。”
高老板皺著眉頭,狠狠地抽著煙,此時村長出來了,他將煙頭重重掐滅,大步迎過去。
村長冷著臉,對高老板說了幾句話,大意是這事是老祖宗傳下來的事情,他雖然是村長,也不能違背,除非能證明安夏不是。
證明方法很簡單,安夏去布洛陀神麵前正著走三圈,反著走三圈,她沒事,就證明她不是陰魅。
聽起來即沒有侮辱性,也沒有實現難度。
高老板有些為難,不過還是向安夏轉述了這個要求。
嗬,獵巫是吧?
“以後住到你的度假村裡的女客都要去左三圈,右三圈的轉?”安夏冷笑道。
高老板也不知如何是好,他站在他的立場,希望安夏隨便轉六圈,息事寧人算了。
“我就這麼隨便他們誣陷?什麼叫有事,我要是在轉的時候,被蟲子咬了,是不是就說明我是?那我不是呢?他們村子,或者這個女人,願意付出什麼代價?”
高老板又去跟村長交涉,安夏拿起電話,撥通了一個號碼:“……對,現在就給我送過來,嗯,我知道還在測試……就用黑影版,去胳膊去了……不要緊,我不會罵你們的,不管用什麼手段,今天天黑之前,必須給我送到。”
掛了電話,高老板就回來了:“村長說,要是你不是陰魅,他願意把另外一批地給我。那幾塊地,我也一直很想要,但是沒談攏。要麼這樣,要是我拿到地了之後,就給你三十萬塊錢,做為謝禮。”
“三十萬?你拿這些地都要不了三十萬吧?”安夏笑。
高老板眼神微動:“能賺到不止三十萬,很快就能回本,就當這三十萬是拿地費用的一部分,也沒什麼關係。”
“而且我在深市、滬市,都有高檔樓盤在開發至少有三百多套,我向你保證,整體智能係統都用紫金的。”
安夏眼睛一亮:“等一下,口說無憑,請跟我過來。”
高老板走進水字號樓,他這才發現,難怪安夏的行李那麼多,她不僅帶了筆記本電腦,還帶了便攜式打印機。
安夏在電腦上直接下了公司的銷售合同,填寫完畢,交給高老板簽字。
一直到打印完,合同被遞到眼前,高老板都是懵的。
“我記得公司章就在你的包裡。”安夏體貼地掏出了一
盒印泥。
本來高老板覺得是安夏被逼到不得不從,現在怎麼感覺好像哪裡不對呢?為什麼被推著簽合同的人是他?
他不得不簽,如果安夏不願意走這六圈,之前跟村子簽的合同,他們就有可能耍賴給賴掉。
長生保健品公司在等著接盤,他們不怕這些地沒人要。
已經投的錢就等於打了水漂。
高老板簽了名,又蓋了章,安夏還錄了視頻,她對著鏡頭,一條一條的向高老板解釋合同條款,證明高老板不是在醉酒、昏迷、強迫,以及重大誤解的情況下簽訂的合同。
高老板無語:這個女人到底經曆過什麼,怎麼在這種情況下還能想得這麼周全?
安夏收起合同,下一步,就是跟村裡那個女人談了。
這個女人,明明死了丈夫,居然一點都不傷心,上躥下跳就是咬準安夏是害人的陰魅。
本來安夏對她殘留的那麼一丁點同情,比狂風裡的輕煙散得還快。
安夏看著女人:“村長答應賣地,是村長與他之間的事情,我就想問問,你願付出什麼?”
女人咬牙切齒發誓:“你如果不是陰魅!我就死給你看。”
“哎,那不用……死人有什麼好看的,我不看。”安夏擺擺手。
“這樣吧,如果你是胡說八道,隨便說我是陰魅,你丈夫的鬼魂,今天晚上就來找你,怎麼樣?”
“好!”女人理直氣壯。
一眾人上了山,來到那尊布洛陀像麵前,安夏從容地圍著布洛陀神像先正著轉了三圈,又反著轉了三圈。
無事發生,連蛇蟲鼠蟻都沒有出來一隻。
眾村人沉默無語,那個女人心裡大大鬆了一口氣,幸好安夏改了要求,不然現在還不知道要怎麼收場。
“行了嗎?走吧?”安夏看著他們,並沒有問責的意思,甚至都沒有質問那個女人一聲。
村長也有些不好意思,向高老板解釋著什麼。
高老板現在心裡隻有拿地,對解釋什麼民俗、習慣沒有興趣。
眾人在談錢的祥和氣氛中,走下山。
回到屋裡,陸雪抱住安夏:“他們怎麼能這麼欺負人,太委屈你了。”
“沒事,沒吃虧。”
安夏笑著反摟住陸雪:“比起你來,我算什麼委屈。起碼我拿到了六千多萬的合同和三十萬現金。”
陸雪參與的重返世貿談判,確實受到的侮辱更多,而且至今還沒談下來。
他深吸一口氣,抬手搓了搓臉:“我受刺激了。要夏夏親我一口才能好。”
“詭計多端的男人……”安夏勾住他的脖子,在他的唇上印下去,久久沒有分開。
傍晚的時候,山道上又出現了一輛車,是紫金公司的員工,安夏向高老板解釋這是給她送文件的人。
高老板歎為觀止:“難怪紫金賺錢,安總真是一刻都不放鬆。”
“賺錢嘛,辛苦一點也是應該的。”安夏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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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村裡的人正準備睡下,忽然,有人看見,一個黑影出現在那個女人的房門口,黑影形狀扭曲,分明少了兩條胳膊,他驚恐地尖叫出聲。
當村人一起趕來的時候,黑影就消失了。
沒有胳膊的黑影……他們頓時想起白天時,安夏說的話“如果我不是,你丈夫會來找你。”
村裡的人雖然也常發誓,但以前最嚴重的應誓,也隻不過是天上剛好響一聲雷而已。
這次,全村這麼多人都看見了!
阿財的鬼魂,真的來了!
“阿財找回來啦!!!”嘹亮的一嗓子,傳遍全村。
安夏隔著窗戶,望向
亂哄哄的村子,在測試文檔裡記下:“投影成功、影像過於扭曲失真,成像效果模糊。”
“怎麼那邊又在吵了,不會又要過來吧?”陸雪站在陽台上,也看著那裡,十分憂慮。
他本來提議今天就走,安夏卻說要再住一晚上,不然豈不是顯得她心虛。
“不會再過來的。”
陸雪看見桌旁放著的一個足球大小的盒子:“這是……”
“3D投影儀,彆亂動啊,問題一堆,我正在寫測試文檔呢。”
陸雪等她寫完,對這裡的經濟發展感到十分憂慮:“都九十年代了,還這麼迷信,因為一個傳說,就可以隨便懷疑彆人是妖,對投資人的態度都這麼不好,以後怎麼辦啊。”
“那就沒有投資人唄,想來這賺錢的人,就自己找出讓他們信服的方法,我跟你說個真事,有個沿海的城市,倆漁民鬨到法院那邊,被告非得說自己是無辜的,法律對他來說一點用都沒有,法官讓他對著媽祖發誓,他立馬認罪。所以嘛,做人不要這麼死板,能達到目的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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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生保健品公司。
一個男人氣急敗壞:“她收了我們的錢,怎麼什麼事都沒辦成?!”
“她說她死去的老公來找她了,她害怕報應,實在不敢。現在村長已經把村裡其他的地,都給高永強了,合同已經簽好。”
“來找她?”
“對,他們村裡好多人都看到了。”
男人皺著眉頭:“他媽的,傻子才信這個!一定是高永強搞得鬼!”
“是,當時他身旁的那個女人說如果她不是鬼,阿財半夜就會回來。”
“那個女人是誰?”
“紫金科技的總經理,安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