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個餅餅,無傷大雅。
但是夏萍與老何的公司還沒有上市,又不急著抬股價,著急畫餅到底是有什麼原因?
安夏挺好奇,向夏萍問起,夏萍微微低下頭,嘴角揚起一絲無奈地笑:“確實有些事情,不太方便說,不過絕對不會損害紫金科技的利益。這個我們可以簽合同。”
“好。”
既然要簽合同,安夏也去了一趟他們的公司“和平影業”。
他們現在做的業務挺廣,不僅拍電視,也接一些廣告片的拍攝。
老何現在每天忙著廣告甲方們周旋忙碌,不在公司。
“不好意思,公司裡沒有我的辦公室,委屈你先在會議室裡坐一會兒。”夏萍說。
在和平影業的公司架構裡,夏萍是公司的副總經理,連個辦公室都沒有?
安夏有些困惑。
公司裡的員工都認識她,自然地與她打招呼。
過了一會兒夏萍進來了,她身後跟著一位總經理助理,手裡捧著一撂關於公司的各種文件。
包括他們的股權結構。
安夏看到這個公司有五個持股人:老何占股20%、夏萍占股10%、還有夏偉占股25%、程麗占股25%、何君20%。
“……後麵這三位是……”
“哦,是我爸,我媽,還有我兒子。當時這個公司是我爸媽投的錢。老何是用智力入股,算做20%,我嘛,算一個高級打工仔,算10%。”
安夏點點頭。
“那你兒子多大了?”
“32歲了。”
?算了,這不重要,就算何君敢聯合他爹造他媽的反,那也不過是40%,未過半數。
兩位老人家今年已經七十多了,據說在國內某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常期住著,顯然是不會管公司的事。
從股權結構上看,老何在公司裡應該屬於弱勢群體。
隻不過他外在表現的太強勢,完全看不出來,夏萍也很配合他,大概這就是為了愛情吧。
安夏反思了一下自己能不能做到。
想了一秒,答案是做不到。
成功男人背後的女人,社會印象就是個溫柔小意,處處體貼的小鳥。
成功女人背後的男人,社會印象則是一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大佬。
還是當大佬比較適合她。
安夏又看了一些公司的財報之類的文件,雙方草擬了初步的合作計劃。
開發計劃另算,宣傳計劃先提上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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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夏第二次參加釣友會的時候,發現參加的人有不少年輕漂亮的女孩子,聽說她們在其中一位釣友開的水族館裡提供美人魚表演。
說到“水族館”的時候,那位老兄擠眉弄眼的,看起來那個水族館不太正經。
據說現在有一種新玩法,讓這些美人魚在水下與魚一起遊動,甩鉤之後,上來的是魚,還是美人魚,就不一定了。
看來老何也是第一次來這種場合,認認真真地帶著釣魚工具,然後發現要釣的是美人魚,他不由得大失所望,當即就想走,被組織的人好說歹說攔下來了。
安夏聊到智能聲納給釣魚者帶來的便利,在場隻有幾個人有興趣,其他人的眼睛都盯著衣著暴露的“美人魚”。
隻有老何內心純潔地向往著真正的魚。
組織者拉大家去水族館來第二場的時候,老何和安夏都沒去。
“歪風邪氣。”老何回頭看了一眼前往水族館的人群,露出了不屑的表情。
智能聲納的測試機做出來了,老何興衝衝地第一個領了一台回去,進行他的釣魚大業。
全國有100位釣友得到測試機會,每天在論壇上分享他們是怎麼利用智能聲納探索陌生的水域,以及釣上來了什麼東西。
通過他們提供的數據,計算機可以進一步推算出,在某種的水文環境和魚群種類、魚群密度的條件下,幾分鐘內能釣上魚的可能性是百分之多少。
還有精確計算打窩需要在什麼地方打,投多少料……
總之,可以避免“在某個水坑邊蹲了一整天,結果才發現,這水裡本來就一條魚都沒有”的囧事。
測試了兩個星期,數據不斷更新,準確度進一步提高。
由於各位釣友的積極反饋,紫金地圖也得到了更新,某處是漁塘,某處是水庫,某處是野湖。
連這片水體裡有多少魚,是什麼品種,以及漁塘收費標準都被注明了。
“安總,要不要把他們寫的這些刪掉?寫這麼詳細,後麵的人就不用買我們的智能聲納了。”
“留著吧,這種事情,不需要智能聲納,問問旁邊的人也知道,沒必要這麼小氣。”
安夏本來就沒有把主要目標客戶放在這些普通人身上,對於他們來說太超前了。
她的目標是賣給做海產養殖,正經的養殖,不養會自己跑掉的扇貝。
可以放在養殖籠裡,實時監控水質、水溫和洋流之類的數據,也能測出籠子裡養的東西夠不夠大,能不能拿出來賣。
那才是大頭。
智能聲納機的測試結束了,老何卻是提供數據最少的一個。
安夏也不在意,可能是老何懶得上傳數據,也可能他其實是釣魚原教旨主義者,用過幾次新科技,就追求小竹竿縫衣針肥蚯蚓的古樸玩法。
紫金科技即將與和平影業聯手打造一個視頻平台的消息已經傳開,每次有宣傳的時候,紫金科技這邊出麵的是無線視頻組的總監,而和平影業則是夏萍。
除了聯合推廣,和平影業自己也做了不少單獨推廣,時不時的放出一兩張概念圖,放些似是而非的話,引起人們的好奇心。
這些推廣的新聞下麵必是“和平影業的副總經理夏萍女士”。
然後就變成了“和平影業創始人夏萍女士”。
完全沒有老何的名字。
不是沒有人議論過此事,起初大家的觀點是:“抓大放小嘛,區區一個視頻平台,才占公司收益的百分之幾?何況還沒搞起來,萬一就是個空氣呢?夏萍不就是出來當個模特露個臉麼,這有什麼關係。”
視頻網站的計劃一步步執行著,夏萍邀請安夏到家裡來看劇本。
“我請了幾個編劇,寫了二十個大綱,我對互聯網的受眾沒有什麼概念,你看看,哪些故事符合現在他們的愛好?”
如果是在安夏那個時代,她肯定選搞笑、神反轉風格的。
但是現在,大家的追求還比較老套,就算是喜劇片,也必須帶點教育意義,比如編輯部的故事,比如孝子賢孫伺候著。
短片,又想搞笑,又有教育意義,對編劇的要求很高。
不容易寫得長。
如果做單純的感官刺激會好一些。
男人要看的話,自然是永恒不變的爽文,傳統武俠如今風頭正盛,可以稍做改變,但是不能改太多。
不然太超前,就成烈士了。
女人要看的則是各種苦情,瓊瑤劇大熱《婉君》《青青河邊草》《新月格格》,國內的《渴望》《孽債》,都是九十年代初的大熱劇。
安夏看過不少虐文,什麼女主深愛著丈夫,丈夫隻當她是替身,白月光回國,立馬就跟她離婚。
女主深愛著丈夫,其實是丈夫養著給白月光做活體器官養殖裝置。
女主深愛著丈夫,白月光各種綠茶行為,假裝被女主推倒之類的。
嗯,應該還是很有希望的。
不過要是拍挖眼挖腎之類的,可能會太過嚇人,最多抽個血吧。
反正,現在的人民群眾接受能力挺強,《不要跟陌生人說話》都能忍。
安夏從二十本大綱裡選出了六本。
三本男頻風格的爽文,三本女頻風格的虐文。
爽文款式統一,都是小人物一步步走上人生顛峰。
第一本虐文是知青在村裡留下的沒爹之子,怎樣憑著自己的本事,找到城裡,想要父子相認,結果慫爹已經娶了有錢人家的女兒,不肯認,然後這個私生子如何報複慫爹跟有錢人家女兒生的女兒,有情人終成兄妹。
九十年代初的編劇相當敢寫,金庸都不敢讓段譽真的跟那些姑娘成兄妹。
第二本虐文是一個鄉下姑娘如何在大城市裡打拚,遇到騙子,遇到壞人,被囚禁,壞人口口聲聲說愛她,也希望她一輩子隻看著自己。
姑娘乾什麼,壞人都認為姑娘是想勾引彆的男人。
第三本虐文,是一個窮小子愛上了富家小姐,富家小姐傾其所有,與家庭抵死相抗,努力嫁給了窮小子,並給窮小子帶來了不少好處,讓他最終登上高位,結果窮小子最後納了年輕漂亮的小妾,富家小姐設計把窮小子和小妾給弄死了。
“……這個設計,很有想法啊。”安夏指著最後的大結局說。
這年代的片子,最後總是講究一個大團圓的,按套路來說,結局應該是年輕漂亮的小妾是個騙子,窮小子幡然悔悟,回到富家小姐身邊。
或者是富家小姐心如死灰,遠走他鄉。
這個劇本裡居然直接給弄死了,確實很有想法。
“嗯,本來這個編劇寫的是男主角發現小妾是壞人,於是回到女主角身邊,兩人幸福生活在一起。我覺得這樣的結局,太糟糕了。”笑容溫柔的夏萍眼中閃過一抹厲色。
安夏隻覺得這劇本有點眼熟,這不《王寶釧》嘛,挖野菜專業戶。
王寶釧在原本的故事裡,苦了十八年,到武家坡,薛平貴的心理活動是“若她守節,我帶她回去。若她失貞,我便殺了她,回西涼見我那代戰公主。”
試探來試探去,終於相認,結果王寶釧當了十八天的皇後,就死了。
想想確實很憋屈。
反正……現在沒有任何法律和組織能管得了互聯網視頻,就試試這個結局吧。
就算拍虧了,也是和平影業的錢,紫金視頻收分賬,不出錢。
選角、拍攝工作與視頻平台的搭建工作同步推進。
有一天,老何出現在了報紙上,說他去了某某大學做講座,報紙上登出了與聽講座的大學生合影照片。
安夏總覺得那個站在老何身邊的女大學生跟老何之間的關係,不是主講人和聽講座的路人那麼簡單。
但是她沒有證據,也沒說什麼。
過了幾天,報紙上再次出現《和平影業創始人何偉因精神疾病暫停所有活動》。
報道內容是工作壓力過大,導致何偉出現精神衰弱等等情況,現在公司的主要業務由其妻,同為和平影業創始人的夏萍女士代管。
隻是精神衰弱嗎?
做為合作夥伴,安夏親自前往他們家,想探望一下,也許他們家需要智能機器人護工呢?
瘋子打人挺疼的,不好照顧,機器人護工不怕挨打,力氣大,特彆適用。
夏萍得知安夏來意之後,遺憾地說:“我一個人沒辦法照顧他,所以,已經把他送到宛青芳倉了。”
這是本市的知名精神病院,或者,叫腦科醫院。
常被用來罵人。
“他是真的……?”安夏的眼神裡充滿著看熱鬨不嫌事大的熱情。
“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忽然說要離婚,娶一個比自己兒子年紀還要小的女人,不是精神有問題,是什麼?”
安夏心中了然:“那倒是。”
繼而她又感到疑惑:“我聽說,男人迷上釣魚之後,就再也沒有了世俗的欲望。他怎麼……”
夏萍此時的神態,就像一個真正擔心生病丈夫的好妻子,滿眼都寫著擔憂。
“不怕領導講原則,就怕領導沒愛好。”夏萍幽綱幽一歎,“他喜歡釣魚,我不喜歡,他的身邊就會沒有人,這個時候出現一個也喜歡釣魚的人,總是會引為知己的,再往下聊,自然相見恨晚,隻想秉燭夜談。”
秉燭夜談太晚了,接下來同榻而眠也很合理。
“那公司的事情,是由你全權負責了嗎?”安夏隻關心生意會不會出現問題。
“是,公司80%的管理權在我手裡。”
夏萍拿出三份管理權讓渡聲明,簽字的分彆是夏偉、程麗、何君。
他們聲明,將對和平影業的股東管理權轉讓給夏萍,他們不參與公司管理。
“你兒子很懂事。”安夏看著何君的簽名,筆鋒如刀,看起來寫得時候,很有那麼一點情緒在裡麵。
“那一定要懂事的,他是我和老何的獨子。將來這份家產都是他的。但如果他有個弟弟或是妹妹,那就不好說了。”夏萍淡然一笑,將管理權讓渡聲明收好。
在老何心思在釣魚和美人之間打轉的時候,夏萍就已經為這一天做準備了。
不知什麼時候,老何早已被她架空。
此前夏萍以公司創始人的身份不斷出現在新聞上,讓大家習慣性的把“和平影業”與夏萍的形象綁定在一起,現在即使老何住院了,也絲毫沒有影響公司的運轉。
“會離婚嗎?”
離的話,老何手上還有20%。
雖然沒什麼影響吧,不過總歸會有或多或少的麻煩,比如將來上市,他突然拋售,或是將來股份增加,夏萍手中的股份不斷被稀釋,他再把那20%賣給夏萍的競爭對手。
夏萍搖頭:“我與他相伴了三十多年,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現在怎麼能因為他生病了,我就離開他呢?他要是這輩子出不了宛青芳倉,我就照顧他一輩子,絕不會放棄他。”
“唉,那你以後萬一遇到一個精神正常的人呢?”
安夏覺得夏萍有點虧,像她這樣的人,想要再找第二春不難,何必跟老何綁在一起。
“你還沒有結婚吧?等你結婚就知道了,婚姻對於雙方來說,不僅僅是愛,還是一種責任,一種利益關係,還是兩個家族的結合,不是說分開就能分開的,再說,我都這把年紀了,難道,我還在乎是不是一定要有那張證嗎?”
夏萍這番話說得很有水平。
就算安夏偷偷錄音,把這番話錄下來放出去,可以理解為“我可以找喜歡的人,不跟他結婚也無所謂”,也可以解釋為“我不在乎有沒有離婚證。”
“好了,不聊他了,正好今天你來,看看拍的幾部片子的進度。還有兩部的預告片也做好了,你來掌掌眼,能不能吸引人。”
男頻風格的預告片做的很熱血,除了那個特效有點傷感,基本上就沒有擺脫《江湖恩仇錄》的水平,那特效最多五分,不能再多了。
女頻風格不涉及特效,明顯好多了。
給個45度仰望天空流淚的特寫,給個把傘扔掉,走在雨中的背景,加上合適的背景音樂和片段式的台詞,那種哀怨的感覺就出來了。
“可以可以,要不,這個先給我,正好我們視頻平台今天說也差不多了,需要測試素材,正想著放什麼呢。”
“今天就放嗎?”夏萍問道。
“明天吧,不能直接放上去,還得做點宣傳。”
“好。”夏萍拿起電話,撥了幾個號碼。
不一會兒,就來了幾個人,是“和平影業”負責市場推廣的工作人員。
“呀,這麼隆重,那我也得認真一點。”安夏把自家市場部的員工也叫來。
雙方在夏萍家裡開會,討論明天的宣傳推廣計劃。
投放哪些媒體,放哪個版位,雙方如何聯動,每一步都要精心考慮,把錢花在刀刃上。
從黃昏談到天黑,又從天黑聊到天明。
不僅方案定了,連宣傳文案都定了。
幾個年輕人都有些疲態,夏萍卻精神抖擻,繼續規劃視頻廣告推出之後的下一步計劃。
兩個公司的員工先回去了,安夏由衷讚道:“夏總精神真好。”
夏萍笑著搖搖頭:“哪裡哪裡,老了,比不得你們這些年輕小姑娘。”
“我要是到你這年紀,有你一半的精力,我就謝天謝地了。”
“哈哈哈,肯定會比我好的。”
夏萍送安夏出門的時候,安夏忽然轉身:“關於你們家老何,你有沒有……”
“愛過,我是真心喜歡過他。”
“……哦嗯啊……有沒有考慮給他準備一個智能機器人護工?我們想多收集一些不同情況的病人數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