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那個人的鼓,我給撿回來了。”他將它遞給謝青靈。
這是阿姐鼓。
謝青靈因為他那句又掉了一條尾巴,臉色有些不好,但最終沒有說什麼。接過鼓,又遞給葉朝雲。
葉朝雲看了一眼,說道:“我的鼓槌壞了,這把鼓的鼓槌也是,我用手試試。”
她試著敲響這麵鼓,隻是當她的手落在鼓麵上時,鼓麵卻安安靜靜,沒有任何的聲響。
葉朝雲不信邪,再度抬手用力敲響這麵鼓。
但阿姐鼓始終沒有動靜。
不管用什麼辦法,也不管用什麼工具,這麵看上去完好的鼓都啞了,再敲不出聲音來了。
葉朝雲用手摸過鼓麵,眉頭不由得皺起來,自言自語般說道:“好奇怪的鼓,我還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鼓。”
“我和這麵鼓糾纏的時候,感覺心裡很難受。那是一種很沉重的感覺,像是窒息——它不是利用節奏來控製我的情緒的,而是用音色。”
這麵鼓的音色,和之前葉朝雲聽過的鼓不一樣。
可這麵鼓看上去除了華麗一些,花哨一些,也看不出有什麼特彆。它的音色卻如此不同,是因為製作所用的材質?
葉朝雲剛這麼一想,謝青靈的聲音便傳來。
她幽幽道:“這是用人皮做的鼓。看樣式,材料不止取自一人。它的名字,叫阿姐鼓。”
“……”葉朝雲愣了。
她心裡一陣乾嘔,感覺接觸過鼓麵的手起了一粒粒雞皮疙瘩。
葉朝雲甚至不忍再看這麵鼓,她撇開臉,將阿姐鼓遞給謝青靈,說道:“青靈,你來決定怎麼處理吧。這麵鼓啞了,我猜,必須要用某種特彆的辦法才能讓它重新響起,比如,把損壞的鼓槌修好。”
謝青靈用手捏著鼓麵兩邊垂下的鼓槌,低聲道:“人皮做的鼓麵,人骨做的鼓槌。依我看,這麵鼓就不必再修了,就讓它啞下去吧。”
眾人當然沒什麼異議。
夜更深了。
潮水退去後,眾人都在魚骨廟裡休息、入睡,一整晚都沒有人離開魚骨廟。
次日太陽初升,海灘邊響起了漁民噪雜的聲音,以及孩子歡樂的聲音——潮水退去後,海麵留下了許多海裡的魚蝦,漁民隻需拿著桶去撿,便可滿載而歸。
這種偶然的饋贈可不太多,漁民當然開心。
於是這一天,海灘上響徹著歡聲笑語。
小孩子都背上了籮筐,在海灘上彎腰撿魚。
一直臨近中午,海灘上的人潮才逐漸退去,熱鬨的海灘恢複寧靜。
謝青靈他們幾人還是沒有離開魚骨廟。
他們也不去參與這趕海的狂歡,而是留在廟裡幫老爺爺修複佛像。
老爺爺已經把昨天發生的事情“忘”得差不多了。即使太陽已經升起驅散了夜晚的寒意,平靜的海麵也不再讓他感到恐懼,對於昨夜發生的一切,他依舊是一個字都不提,隻是呆呆望著海麵。
可當明亮的日光將廟裡那座佛像周身照亮,佛像破裂的程度變得格外清晰,老爺爺還是有了動作,他決定要修複這尊佛像。
謝青靈他們自發地給他幫忙。
“真是後生可畏啊!要不是有你們,這佛像我一個人不知道要修到猴年馬月才能修好呢!”老爺爺指揮著唐元驍鏟來黃泥,攪和,然後再填入縫隙裡。
他在一旁看著,邊絮絮叨叨地說道:“人老了,覺少,明明感覺昨晚睡得很沉,卻總感覺睡不好,還做噩夢了!不過幸好,夢中有大師保佑,才讓我渡過一劫啊!”
看了看蒼老陳舊的佛像,老爺爺唉聲歎氣:“不行不行,我得再找個守廟人守著這個廟才能安心退休,不然……不然這佛像該怎麼辦?”
在老爺爺心中,守住佛像已經變成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甚至有了一種使命般的感覺。
唐元驍不搭話,隻是埋頭乾活。
就這樣忙活了一天。
佛像修得差不多了。
泥坯已經被塑好。接下去,隻需要向漁民募捐,買來新的金箔貼上,佛像就會煥然一新。
到時候,一定把佛堂弄得亮亮堂堂的,讓魚骨廟的香火重新變得旺盛起來。
眾人和老爺爺已然有了交情,第二晚再借宿在魚骨廟裡,他也不收錢了。
老爺爺還關切地問他們:“後生們,你們明天就走了啊?去哪兒啊?還回來不?不等佛像修完,上柱香再走啊?”
謝青靈搖頭說:“不了,時間緊迫,以後有機會吧。”
“哦哦,也是。廟就在這裡,你們什麼時候再來都行。”老爺爺也就不強求了。
是夜,眾人都睡下了。
謝青靈來到佛像前,掀開佛像底座垂下的經幡。
佛像底座有個空格,裡麵有一定的空間,放著給佛像修剪指甲用的工具箱。
謝青靈把工具箱移出來,騰出一點空間,然後把阿姐鼓放到最裡麵去,再將一切恢複原樣。
她抬頭,看了眼慈悲的佛像,懇切道:“大師,我明天就要走了。”
“你也渡一渡這些可憐的孩子吧。當你接受供奉的時候,也讓她們嘗嘗香火的滋味。保佑她們來世做健康自由的人,哪怕隻是做一隻鳥……”
“也要是健康自由的飛鳥。”謝青靈輕聲說道。
佛像無言。
隻有臉上兩條已經填上黃泥的裂痕,簇新,像剛剛落下的兩道淚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