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虛空又合上了那一絲裂縫,裡麵的天地再無緣窺見。
畢方消失的那一刻,四人的身體急劇下墜,失重的感覺瞬間傳來。
沈懷州單隻手握住夜遊神的繩索,邊緩住下墜的趨勢,還能騰出手來拎著看上去十分病弱的顧蓮生。
不過一段小小的距離,夜色編織而成的繩索就讓他的掌心皮開肉綻,沈懷州一聲也不吭。
顧蓮生一抬頭,感受到臉上滴來的血的溫熱,說道:“謝了,年輕人。”
在即將落地的時候,沈懷州直接一手放開了顧蓮生,說道:“給我治。”
邊說著,邊往顧蓮生麵前伸出手去。
顧蓮生:“……”
顧蓮生始終不明白,沈懷州為什麼總是能如此直接,直接到不客氣的程度。
他一個回生丟過去,替沈懷州治愈了手上的傷口,剛要開口說些什麼,沈懷州又問了:“顧部長,你能不能問問謝青靈那邊怎麼樣了?”
“……”顧蓮生:“我正打算去問。”
同時,他說道:“也跟她說一下這邊的情況。”
沈懷州聞言,一垂眸,忍不住回頭看了眼落在他們身後的唐元驍。
唐元驍是直接摔下來的。現在躺在地上一動不動,整個人仿佛被掏空了一般,像是一塊靜置在地上的木頭——至於表情,唐元驍背對著他,沈懷州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在顧蓮生聯係到謝青靈那邊之前,沈懷州問:“靈者,能夠接受三次賜福嗎?”
顧蓮生搖了搖頭。
從來沒有人能接受三次賜福。
唐元驍和畢方解除了契約,再也不是夥伴,這輩子也不會再見麵了。
他親手斬斷了畢方與塵世的聯係,將畢方永遠地留在了虛空。
安全的虛空。與塵世毫無聯係的虛空。
-
謝青靈趕回來的時候,顧蓮生已經把其餘人的傷都治好了。
他們正齊齊坐在地上等著她。
此時太陽已經升起,明媚的刺眼的太陽光照射在地上,給人帶來溫暖的感覺,同時也把一切黑暗驅散,照亮天地的所有。
謝青靈就這麼渾身是血地闖入四人的視線中。
沈懷州立刻站起身,跑到她身邊,問道:“受傷嚴重嗎?”
謝青靈一隻手捂著腰上的傷口,說道:“不嚴重,大部分是林天石的血,不是我的。”
說話間,謝青靈的眼神就投向不遠處端坐在石頭上的唐元驍。
她沒急著讓顧蓮生給她治療,而是來到沉默著一言不發的唐元驍身邊,坐下。
“你……”
“你沒事吧?”謝青靈問。
她用一種難得溫和的、唐元驍從沒聽過的溫柔口吻,問出了這句話。
唐元驍道:“我沒事。”
他的聲音卻沒有任何的情緒,至少在這個瞬間有一種近乎絕對理性的冷靜。
“之前我剛剛得到二次賜福,得到畢方的時候,我其實並不開心。”
“它脾氣很壞,還饞,才乾一點兒活就鬨著要吃飯,不乾活的時候還經常要求出來兜風,像位大爺。現在的通行工具又很便捷,多隻坐騎讓我覺得沒什麼用。”
“知道擂台賽我打得有多不容易嗎?好不容易拿到了二次賜福的名額,看看自己這隻傻鳥,再看看彆人的二次賜福,我真覺得白白浪費了一次賜福機會。”
“後來實在是被這隻傻鳥無時不刻催吃飯催得心煩,我就去翻閱了很多典籍,了解到了解除契約的方法。”
“可相處久了,我又覺得有隻傻鳥陪著也還行。”
“脾氣是大了點,我讓一讓就行了。傻鳥一隻,我是人,人不和鳥置氣。我又覺得我好不容易找到的解除契約的法子用不上了,甚至很長時間裡沒有想起來過,我以為我忘了。”
“好在我沒忘。”
“還好,還好。”
葉朝雲道:“可你看上去很不好,還有我覺得你不該叫畢方傻鳥,我時常覺得它和你的智商差彆不大,而且你真的不太好,你剛剛哭了吧?我看到了——”
唐元驍:“……”
葉朝雲被顧蓮生給捂住了嘴巴。
顧蓮生微笑地轉過頭去,對唐元驍說道:“彆聽她的,你繼續。”
一邊回過頭來,低聲責怪葉朝雲道:“祖宗啊,還要說多少次啊,能不說話就不說話,啊?你是想讓他哭個東海出來啊?”
“沒事,我真沒事。”唐元驍卻沒有多少受傷的表情,他站起身來,抹了一把臉,低著頭說道,“不說那麼多了。”
“我早就做好了和畢方天各一方的準備,但我沒想到,居然是畢方。”
心有餘悸之餘,十分慶幸,可同樣也有著壓抑不住的傷心。
“也好,它回去之後,雖然會犯饞餓肚子,但至少不用再跟我槍林彈雨的穿梭了。雖然我沒法接受第三次賜福了,但萬一這家夥又憑本事給自己找了個新的飯盒呢?說實話當初要不是它跑得快,我可能很快就要得到彆的神通了。”
“我隻是有點擔心,它要是遇到下一個主人,對方受不了它這又貪吃又能使性子的鳥脾氣該怎麼辦?我隻是有點擔心……”
說著不要說這麼多了,可他自己又忍不住在那裡絮絮叨叨,說著說著,組織出來的語言都有些混亂了。
忽然雙肩一重。
感受到那道溫柔的力度,唐元驍回過頭來。
他在謝青靈的注視下,再次抹了抹臉,說道:“你不用安慰我,行動小組的人從來都不需要同情。”
謝青靈想說的話就這麼咽了下去。半晌後,她調整了自己的語氣,用與之前一樣冷靜的口吻,對唐元驍說道:“那你過來一下,我們商量一下之後怎麼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