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走出去多遠,老奶奶就累了,繼續坐在路邊休息。
她抬頭看了看天,也許她那雙看不清事物的眼睛還能感受到一點點光線的變化,老奶奶本能地將視線投向光線最亮的地方。
但林子裡實在是太暗了,她感受到周圍一片漆黑,於是就以為天黑了。
“天黑了,天太黑了,已經很晚了。我還是回家吧,說不定小芒已經在家等我了。”她顫顫巍巍地重新站起身來。
老人的背是佝起的,上半身與地麵幾乎平行,僵硬的腰背無法直立,身體看上去像是折成了一個直角。
站起來之後,老奶奶一動不動,如同一棵坐化在風中的樹。
等到山風漸起,吹得山林的樹木響起驚濤一樣的聲音,遠處山崖傳來低沉的“嗡嗡”響動。
老奶奶終於窸窸窣窣地朝著一個方向行動了起來,慢吞吞地龜行。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行動緩慢的老奶奶終於來到一棵巨大的、腐朽得隻剩下樹根的榕樹旁。
樹根旁,有一個可以容納四五個人同時通過的坑洞。
當山風從坑口穿過,震動裡麵的空氣,發出一陣“嗡嗡”的聲音。
剛剛她就是憑借著這股震動,找到回家的路的。
老奶奶把拐杖彆在身後,雙手摸索著,摸到了安置在天坑入口的繩索,剛要抱住往下滑去,卻忽然停止動作,回過頭來,說了一句:“你們打算跟我跟到什麼時候?”
聽到這句話,謝青靈看了楊八端一眼,然後先行走過去。
“老奶奶,是我。”
謝青靈說,“我來找你問個路。”
“不止你一個人吧?”老奶奶警惕道,“我的眼睛是不好使了,耳朵沒聾。有多少個人,我能聽得出來。”
“你們跟著我乾什麼?你們想進天坑?”
老奶奶語氣篤定,好像這種事情她常遇見似的,沒等謝青靈想好怎麼編排一個合理的借口,她就繼續說道:“寫生的、采風的、做調查的……你們是乾嘛的?如今的世界變化怎麼這麼大,這麼多人喜歡往深山裡找死?我們那個年代,都是要活不下去了,才來的天坑。”
她滿臉“這世界瘋了”的表情。
“像是我那時候……呃……呃……”老奶奶似乎是記不清了,有些前言不搭後語起來,“我遇見過很多人,他們都想到天坑底下去。”
謝青靈立即道:“我們也是來采風的。我們隻是想去天坑看看,搜集一些資料,這對我們的研究有用。話說,天坑裡都有什麼?”
老奶奶不答話,隻是拿那雙沒有光的眼睛看向謝青靈聲音傳來的方向,說道:“天坑底下有什麼?我不知道……我的眼睛瞎得早,腦子又不記事,坑底有什麼,我早忘記了。”
“但我可告訴你,天坑容易進,出來難。我就在裡麵呆了一輩子,沒出來。不知道我的小芒長大了之後,能不能走出去。”
“哦哦,不說了,不說了,天色不早了,我得回家,說不定小芒已經在家裡等急了。”老奶奶急急忙忙在繩索上找什麼東西。
“沒有人做飯,小芒肚子餓了,會哭。”
“我還給她編了個竹蜻蜓,
一盞魚燈,要等元宵的時候,帶她去參加燈會。那我應該還得去砍棵竹子……竹子在哪裡有來著?哦哦,天坑有。”
她怕自己忘事似的,把要做的事情念了一遍。
謝青靈聽了,卻感覺有些怪異。
肚子餓了會哭,竹蜻蜓,魚燈……這是把小芒當孩子哄了?
謝青靈忽然問:“奶奶,小芒幾歲了?”
“八歲了,就快九歲了。”老奶奶說,“都說了不要和我說話,我要回家!小芒會餓壞的!”
她氣得跺腳,費了好大功夫才解開繩索的綁帶,纏在腰上。然後直接從坑口跳了下去,隻聽見“咻咻”的聲音,很快就沒了動靜。
謝青靈趴在坑口往裡麵看去,此時天光將暗下來,坑口又小,天坑內黑黝黝一片,什麼都看不到。
這個坑應該隻是一條回天坑的道路之一,因為隻能通過繩索利用重力下去,裡麵的人想要通過這條繩索出來難度很高,至少這個已經瘋瘋癲癲身體不好的老奶奶做不到,她想必是走了彆的路。
眾人圍上來,看著黑黝黝的洞口,一時間沒人說話。
裡麵一片漆黑,如同一隻張著嘴的怪獸,隨時可能把人吞噬掉。
謝青靈摸了摸繩索,用手指感受著索道的磨損,說道:“天坑裡的人一直和外麵有所聯係——至少不是外界說的那樣,進來了就出不去。這條繩索很新,但磨損的程度卻很高,說明短時間內被頻繁使用過。”
“那個老奶□□腦不算清明,也不知道有幾句是可信的。剩下的路,隻怕要靠我們自己走了。”
所謂的“和外界有所聯係”應該是十一方了。
天坑如此隱蔽,附近的村民都不敢上山來,正好幫十一方做好了掩護。
天坑裡的人類存在了百年,而十一方這個組織卻不過半百,說明在十一方進來之前,天坑裡的人類已經形成了自己的村落——小芒是孫女,已經是第三代了。能延續下來的村落,必定已經形成了一定的規模。即使隻是小規模的村落,人口也不會是一個兩個。
也就是說……
“現在天坑裡,除了老奶奶和訛獸,極大概率還有彆的村民。”
“對於十一方的事情,村民可能知情,也可能不知情。”謝青靈說道,“總之,大家務必小心。”
話音剛落下,謝青靈割了一塊布纏在繩索上麵,率先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