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可能祝寧見到了繁衍期,就像柳絮,到達一個季節之後,會帶著自己的種子飄向世界各地。
祝寧怔愣片刻,眼前有點模糊,汙染孢子的邊緣變得不那麼清晰,周圍暈開,形成一團混亂的光圈。
徐萌的汙染孢子和它們如此和諧,隻要忽略透明的玻璃殼,忽略繃直的吊墜鏈條,它們完全融為一體。
祝寧突然意識到,是她一廂情願,根本不是徐萌拽著自己走,而是自己一直強行拽著徐萌走。
徐萌已經死了。
自己親手送走的,大多數汙染孢子都被後來到場的清理者收容,隻剩下這一顆她還拽在手裡。
每次祝寧使用吞噬異能時,都能感覺胸前有個異物想要往裡鑽,讓她心口發疼。
有時候祝寧會跟她說說話,她還想著等結束之後帶回去給大橘看,大橘說讓她來保管。
祝寧有想過彆那麼固執,也想過讓她安息,但總想著應該等到報仇之後。
她還沒到達極北之地,還沒見到普羅米修斯,徐萌已經迫不及待想要離去。
她不會複活了。
這隻是一顆……孢子而已,跟其他汙染孢子沒有任何區彆。
無數汙染孢子照亮了祝寧的臉,把她照得血紅,好像整個人浸潤在鮮血中。
祝寧閉上了眼。
……
林曉風抓住繩索的另一頭,她像個木樁一樣固定在原地,牢牢把祝寧拽在手裡。
繩索繃緊之後她鬆了口氣,起碼證明祝寧沒被摔死,而她已經抓住了。
過了很久,祝寧都沒發出聲音,而且沒有什麼動作,是受傷失去意識了嗎?林曉風忍不住猜測。
繩索慣性之下搖搖晃晃,林曉風不敢發出聲音,怕驚動未知的危險,過了會兒,她突然感覺繩索一端緊了緊,祝寧拉繩子了。
這是她們商量好的暗號,證明下方沒有危險,可以下去。
繩子的那一端鬆了,應該是祝寧解開的,林曉風隻撈上來一條繩子,她看著繩子的另一頭,不知道為什麼心裡覺得空落落的。
他們三個整體往後退,在寬敞的位置調整了隊形,林曉風在隊伍最後,負責把其他人推出去。
這過程不複雜,就是有點花時間,林曉風已經可以獨當一麵,把白澄和裴書放下後,自己善後也不會害怕了。
她落地後立即被紅光迷了眼,視網膜仿佛都被點燃,這輩子沒見過這麼多汙染孢子。
林曉風腳下很柔軟,不像土地,更像是什麼巨大生物的表麵,人站在上麵滑溜溜的,稍微不注意很容易滑倒。
她的雙腿被汙染孢子所淹沒,好奇地動了動手,發現汙染孢子並不會寄生在他們身上,牆內人很畏懼孢子,但林曉風理論上已經是個被感染的汙染物了,所以孢子隻是在他們四周遊動。
這裡無限寬廣,肉眼看不到邊際,林曉風在想海浪聲到底怎麼產生的?是汙染孢子彼此碰撞嗎?
林曉風看了會兒抬起頭,上方一片黑暗,完全看不清跳下來的那個洞口,她好奇心被激發,在心中默默描繪著地圖。
他們行走的土地是油膜演繹的,烏托邦下方是一頭姥鯊,姥鯊下方是一條豎井,豎井之下就是噴發的汙染孢子。
無法準確形容,無法精準判斷,林曉風想要拿出儀器測量,然後就發現自己這個舉動多麼無聊,絕對超過了人類測量極限。
裴書正在觀察,可能在思考怎麼寫調查筆記。
白澄不知道在想什麼,林曉風環視一遍隊友,敏銳察覺到這裡好沉默,甚至沉默得有點不正常,隻有海浪聲。
林曉風喜歡安靜,喜歡默默觀察,其他隊員都不是話多的,隻有祝寧喜歡說話,她經常一個人能把氣氛攪和得特彆熱鬨。
當祝寧沉默時,團隊就會顯得很安靜。
祝寧就站在不遠處,她頭發長得真快啊,亂七八糟的發絲在孢子中遊動。
林曉風以為她找到了什麼線索,湊過去想看祝寧的臉,然後愣了下,祝寧的表情……她沒法形容。
她腦海裡閃過了很多詞彙,悲傷、釋然、冰冷等等,這些詞彙都不足以概括,那太複雜了。
林曉風擅長觀察,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兒,突然間恍然大悟。
祝寧脖子空了。
她洗澡的時候都會帶著那根吊墜,每天穿好衣服,第一件事兒就是把吊墜藏在衣領裡。
有時候林曉風會遇到祝寧獨自看著吊墜發呆,一般都是找個沒人的地兒,林曉風還記得有一次是傍晚,祝寧雙臂撐著陽台吹風,吊墜向上飄,背景是夕陽,對林曉風來說,那天像幅畫一樣。
現在吊墜消失了,祝寧脖子上什麼都沒有。
她放走了自己的隊長。
林曉風看向無數汙染孢子,無法分辨其中到底哪個是徐萌。
林曉風以前都不會打擾祝寧懷念過去,她喜歡當個透明人,不要做讓人厭煩的事兒。
此時她鼓起勇氣走到祝寧身邊,悄悄拉住了她的右手。
祝寧的身體那麼僵硬,手心冰涼,被熱騰騰的小手抓住,她靈魂好像終於回到了軀殼,身穿防護服的小女孩兒陪著她。
背後白澄和裴書都在,忙忙碌碌的。
祝寧心頭的壓抑感慢慢消失,她反手握住林曉風的手,好像一腳踏進了現實,走到現在,祝寧已經是個很成熟的隊長了,說:“找線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