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祝寧拿出一罐可樂,郭資臨愣了下,打開小心翼翼喝了一口,又傳遞給其他夥伴,四人就這麼輪流喝一瓶。
可樂很甜,氣泡在舌尖上炸開,他們幾個細細品味,這是牆內的生活也是工業成熟的印記,跟廢土的野蠻殘酷截然不同。
他們幾個縮著膝蓋,心頭湧上來一股很複雜的情緒,很委屈,他們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想喝多少可樂喝多少,走了這麼遠,已經出牆一個月了,烏托邦真的存在嗎?他們付出了這麼多值得嗎?
郭資臨想得太深入,或者意識已經有點恍惚了,連祝寧的手逐漸接近都沒反應過來,祝寧的一隻手指輕輕碰了下自己的額頭,他愣愣地看過去。
祝寧對這四人釋放了精神汙染,她本來就有這個異能,本來想循循善誘,但還是不如自己直接看對方腦海裡的記憶方便,反正隻需要觸碰額頭就能接收到。
那一瞬間記憶紛雜,祝寧腦子裡是個電腦,每次閱讀他人記憶都要經曆一段混亂期。
像是不斷倒帶,她看見郭資臨死裡逃生,大喊死去同伴的名字,背著同伴走,背後是爆炸的火光。
他們六十個人在馬路上走,遇到了一個易拉罐,剛開始都沒放在心上,直到這東西跟了他們一路,然後危險降臨……
記憶是倒著的,人數越來越多,直到出牆前的那一夜。
祝寧看到北牆頂部,他們當時路過的時候看到幾個房子,裴書解釋說是稍崗,也是避難所,有人會在這兒休息。
祝寧他們沒休息隻是路過,但這批人很有儀式感,他們在上麵慶祝,像是開了個什麼儀式,大喊:“這是我們出牆的第一站。”
“我們明天就是牆外人了!”有人把自己象征聯邦身份的芯片卡牌和通行證從牆外扔下。
就像高考後有大批人會撕書扔卷子,大家被某種氛圍傳染,石頭一樣往下丟東西。
“我們自由了!”
“烏托邦!烏托邦!”他們大喊:“烏托邦!我們來了!”
祝寧總感覺地上有個圖騰,是用火燒出來的,留下黑色的炭跡,但因為看記憶是看本人視角,沒有上帝視角,像管中窺豹看不出整體。
突然,祝寧在人群裡看到了一個人,那人很像祝寧印象裡的教導主任,有點古板,又像是什麼修道院院長那種形象,穿了一套全黑的衣服,脖子上掛著一個項鏈。
她露出非常欣慰的微笑,幾乎有些寵溺地看著這些孩子。
她隔壁還跟著一個男人,那人穿著打扮跟她差不多,可能是同事。
有人叫她:“齊老師,謝謝你照顧我,要不是你我……”
他好像一隻小綿羊找到了方向,非常感激,郭資臨跟他隔得太遠,祝寧看不見這人說什麼。
郭資臨那天是喝醉了,一直很嗨,視角雜亂無章,聽到彆人的對話都很稀薄。
祝寧隻好把注意力放在這個齊老師身上,她倒著看過郭資臨的記憶,知道他們在牆外的冒險裡沒這個人,所以這人沒跟他們出去,應該是導師送行。
朝聖者果然有個組織,祝寧想看清楚齊老師脖子上的項鏈,隻能看到是個圓環,完全看不清上麵的具體圖案。
祝寧想讓郭資臨走近點,郭資臨踉踉蹌蹌,被人推了一把,他同伴大喊:“喝喝喝喝喝!”
祝寧感覺他們幾個特彆煩,視角反而越來越遠了。
嘟嘟嘟——
祝寧突然收回手,記憶瞬間被切斷,她聽到了蟾蜍的叫聲。
又來了,那隻蟾蜍到底在哪兒?而且距離更近了,叫聲也更響亮,好像有成千上萬的蟾蜍就蹲在他們身邊,雞皮疙瘩一樣的表皮上流出粘液,讓人聞了就想發瘋。
祝寧舌頭上又出現了那種觸感,好像自己在舔蟾蜍,她這輩子都沒舔過,那種感覺反而異常清晰。
閱讀記憶挺快的,又被施加了精神暗示,郭資臨本人隻感覺祝寧快速碰了下自己的腦袋又收回手,祝寧:“你這兒有傷。”
郭資臨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剛才那個男的踢他,有一腳踹在腦袋上,確實有個傷,額頭被蹭破皮了。
郭資臨手指撓了撓破皮處,“謝謝啊。”
祝寧沒完整閱讀他的記憶,她猜測這不是意外,他腦子裡好像有什麼東西在阻止她,其他同伴也一樣,再看一次也看不到太多。
難道這些人腦子裡出發之前被種下什麼東西?
祝寧耳朵邊已經越來越吵了,嘟嘟嘟嘟叫個沒完沒了,好像有蟾蜍跳到她身上,她怎麼甩都甩不掉,蟾蜍趴在她臉上,冰冷的蟾蜍皮貼著她,對她瘋狂大吼:
嘟嘟嘟——
這叫聲讓她心情有點煩躁,連她聽了都想發瘋,絕對精神係汙染。
祝寧問:“你聽到叫聲了嗎?”
“什麼叫聲?”
祝寧:“蟾蜍叫。”
郭資臨撓著自己的額頭,好像祝寧剛才碰了他把他弄臟了,又好像他那個地方奇癢無比,一個勁兒撓,撓到頭破血流,露出白色的頭骨。
祝寧皺眉看著他,郭資臨的同伴可能是嚇呆了,竟然也沒有阻止,郭資臨像是中邪一樣挖,她以為挖到頭骨會停止,但他沒有,還在一個勁兒往裡扣,終於扣進了一根食指。
食指塞進了頭皮和頭骨的縫隙裡,郭資臨鬆了一口氣,在裡麵攪和了一下,好像終於不癢了,整個人都舒坦了。
好舒服。
他突然意識到四周非常安靜,祝寧皺眉看著他,他對那種眼神很陌生,好像在看什麼怪物,他問:“怎、怎麼了?”
他嘴連帶著脖子的部位已經充血,裡麵好像包著一個裝滿水的氣球,準確來說應該是蟾蜍的鼓膜,說話時一張一縮在鼓動,臉頰上長出了一點橄欖綠的疙瘩,像是蟾蜍的表皮。
他明明在問怎麼了,但祝寧聽到的根本不是人說話的聲音,而是蟾蜍叫。
嘟嘟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