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4月1日。
“我晚上睡覺的時候看到有人站在窗戶麵前,嚇我一跳,還沒看清那人是誰,他就跑了,我在這兒住越久,就越難受,我看鏡子裡的自己像是老了十歲。”
接下來陳啟航記載了自己遇到的恐怖故事,比如,他家的筷子會突然全部斷裂,攔腰折斷,中間的裂口很整齊,像是有什麼鋒利的東西切斷。
再比如,他從後院酸菜壇子裡撈出一隻新鮮的斷手,根本找不到主人是誰。
祝寧猜測他可能遇到了汙染。
2007年5月19日。
“鬼隱村有某種信仰,半夜的時候我會聽到有人唱歌,那是祭祀的聲音,他們仿佛在獻祭。”
“我對宗教有些了解,據我所知,當地人最早信仰的應該是薩滿。”
薩滿?祝寧觸及到了自己的知識盲區。
陳啟航:“薩滿教有個說法叫長青靈性,也就是我們常說的萬物有靈,一棵草一朵花都有靈性。”
祝寧竟然覺得這玩意兒還挺貼合?
賦予一隻蟲子生命不就是萬物有靈嗎?
祝寧繼續看下去,陳啟航說:“但他們好像信的不是這個,或者說他們曾經信過,後來拋棄了自己的神,給自己找了個新的神?”
筆記本上有個很大的問號,陳啟航的筆跡變得潦草了,好像對自己的猜測非常不確定。
祝寧快速往後翻,略過了一些他的調查日記和發牢騷。
2007年9月7日。
陳啟航:“半年了,他們越來越信任我了,今天他們終於帶我去參加了祭祀。”
陳啟航寫下來的時候似乎很著急。
“他們把我領到那個廟門口,奇怪,我看到廟的時候,那個廟是正的,根本不是像照片那樣倒著的。我隻看了一眼就愣住了,好像有人在看著我,我渾身都長滿了雞皮疙瘩,每一個雞皮疙瘩裡都長出一隻人眼,後來是旁邊的老劉推了我一把,讓我低頭,沒有人敢抬頭直視,他們都帶著白色尖角帽,把自己的臉隱藏起來。”
“他們讓我祈福,我不信神,雖然研究神秘學,但我是無神論者,那一天我第一次對自己的立場產生動搖,他們說那玩意兒可以帶來永生,他們……他們叫那個東西叫烏麥。”
烏麥?這什麼東西?
祝寧繼續往下翻,下一頁是黑褐色的,不知道是什麼液體乾涸的痕跡,蓋住了所有字跡。
她連著翻看好幾頁,後麵幾乎都粘住了,祝寧沒帶手套,徒手去碰的筆記本。
她的手在翻看的時候一直搭在紙張上,突然,她感覺自己指腹下有什麼東西在跳動。
咚——
仿佛她觸摸的不是筆記本,而是一顆心臟。
那觸感是滾燙的,乾涸的液體突然開始流動,仿佛要順著她的手指爬到她身上。
祝寧快速收回手,她有點不可置信地看著筆記本,再次觸摸筆記本,這次什麼都沒發生,仿佛剛才都是她的錯覺。
這……是活的?
屋內的溫度驟然低了好幾度,她竟然覺得一個筆記本危險。
“你也摸到了?”霍文溪問。
祝寧抬起頭看她,總算知道今天霍文溪為什麼戴著皮手套。
祝寧:“這什麼東西?”
霍文溪:“不能確定。”
祝寧眉頭緊皺,她腦子裡湧出一個想法,如果地下的汙染物,可以讓螞蟻蟲子變成人,擁有人的意識。
那它是不是也可以……讓人變成物品。
比如說……變成他每天都在寫的筆記本?
祝寧手上拿著的不是彆的東西,而正是陳啟航,他變成了一個筆記本,被人用來墊桌角了。
把人物化,把物人化,這句話不再是比喻,而是現實。
陳啟航是一個調查員,他被一張照片引入鬼隱村,他一直感覺這兒越來越奇怪,但他同時很好奇當地發生什麼。
他跟當地居民打成一片,幾乎像是他們的同類。
終於他通過了所有村民的考驗,在下一次祭祀時,他們帶上了陳啟航,說祈求保佑會帶來永生。
陳啟航答應了,他半信半疑地進行了祈求,第一天回去可能沒有發生什麼意外,所以他還能寫下筆記。
第二天也沒什麼事兒,他都在想這是不是什麼鬼話,果然是封建迷信。
但漸漸地他感覺不太對了,他的身體越來越薄,像是紙那麼輕薄,最後他成了筆記本身。
陳啟航真的“永生”了,隻不過以另外一種形態永生。
他還有意識嗎?他會不會覺得是因為自己當初不夠虔誠,或者是遇到了什麼詛咒?
霍文溪:“我想的跟你一樣。”
祝寧深吸一口氣,儘量尊敬地合上筆記本,用臟布條一層層裹住,最後裝進霍文溪帶來的塑料袋裡。
但好像沒有用,哪怕裝進了密封袋,這東西都散發著一股陰冷的寒意,仿佛已經滲透出來紮進了你的毛孔。
祝寧雙手都好像臟了,怎麼也洗不掉。
祝寧問:“還有其他的資料嗎?”
“沒了,唯一有價值的就是筆記,”霍文溪:“還有個人證,我還是不知道他怎麼逃脫的。”
那個瘋瘋癲癲的調查員,目前還正在被關押。
霍文溪:“筆記後麵的內容被遮蓋,我看不見,對我來說沒有意義,送你了。”
祝寧心想,你這是在我的溫馨小家裡放了一具屍體,感覺她家突然多了一個陰冷潮濕的玩意兒。
祝寧問:“烏麥是什麼?”
霍文溪:“具體不清楚,我查過,在古突厥語裡是胎盤的意思。”
胎盤?聽起來像是某種母係崇拜。
她曾經和裴書討論過有沒有神的問題,她一直都覺得隻有汙染物。
當地發生一些離奇詭異的現象,村民將此類現象解釋為詛咒或者神跡,並且把下方的汙染物當成神來崇拜。
人們是根據異常現象,把它套進了一個宗教的殼子裡,然後用來壯大自己的組織,這是人類的老把戲。
很長時間宗教都是當權者為了更好統治人類。
祝寧猜測那個複蘇會也是這樣,他們找到了一尊“神”,吸引了類似鮑瑞明那種人。
她忽略那股異樣,回想整個事件,這次的牆外調查任務她沒去,不知道具體發生什麼,得到的線索都是支離破碎的。
但好像漸漸拚湊出一個大概的輪廓。
荒村事件,它賦予一條蟲子生命,讓它成為江平。
這位舊世界調查員,大概率成了一個筆記本。
霍文溪的調查員進入荒村附近調查,越接近荒村,神秘力量越是強大,在一個深夜他們遇到了汙染事件,具體原因未知。
牆外調查員情急之下鑽進洞穴,他看到了隱藏在地下的巨大汙染物,並且拍下了視頻資料。
之後他突破了汙染物的防線,回到牆內時已經瘋瘋癲癲。
所有汙染物都有規律,這個汙染物的規律是什麼?
是轉化人和物的關係?還是癲狂混亂毫無規律?
村民信仰的烏麥和複蘇會有關係嗎?他們是同一個信仰,還是把崇拜同一個東西,但取了不同的名字。
等等,祝寧突然抬起頭,“這個筆記距離現在多少年了?”
霍文溪:“一百三十年。”
祝寧關於這個世界的了解很少,八十年前的輻射變異危機,應該是2057年,之後人類建立起高牆,進入新世界才開始使用新曆。
如果筆記本記載時間為真,那證明這件事已經發生很久,早在聯邦成立前,人類建立起高牆之前,汙染物就已經存在。
那麼一切的源頭又是什麼?
如果解開這個秘密,祝寧距離世界的真相將會更進一步。
“我一直想問,”祝寧:“最初的汙染到底怎麼發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