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時曦驀地笑了出來，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說什麼話。
那些麵對客戶遊刃有餘的社交技能在這一刻全部瓦解。
很奇怪。
甚至他覺得雙手的擺放都不自然了起來，於是他乾脆從果籃裡拿出了一個蘋果慢慢的削著皮。
然後聲音低低的說：“我不是，我感覺你更像。”
男生沒有說話了，但沈時曦能察覺到對方的視線長久的停留在自己的身上。
明明沒有看著那雙眼睛，他卻已經能夠在心中勾勒出那是怎樣的眼神，
漫長的寂靜中，門被敲響了。
沈時曦抬起頭，看著程周策。
程周策移開視線，朝著外麵道：“請進。”
穿著白襯衫藍色牛仔褲的年輕男生笑著走了進來，臉上帶著一個明顯的酒窩。
他叫了聲：“哥。”
沈時曦下意識的站了起來，他知道對方叫的不是自己，可心還是止不住的顫了一下。
見到裡麵有人，對方的腳步頓在原地，目光有些好奇的落到了沈時曦身上。
整間屋子陷入了一片寂靜。
然後男生“噔噔噔”的跑到程周策旁邊，眼神求救。
沈時曦不太明白對方的意思，然後也扭頭看向了程周策，眼神求救。
程周策：“……”
他忍著笑對沈時曦說：“他有些害羞。”
然後才對朝朝說：“這是我的朋友，所以，你是不是應該叫人？”
朝朝有些不好意思的看著眼沈時曦，似乎是不知道該怎麼稱呼。
程周策開口道：“他比你年長，所以你應該叫？”
沈時曦的目光下意識的落在程周策身上，他知道對方在引導什麼。
沒有聽到朝朝的聲音，沈時曦正想說算了，沒關係的時候，有些鈍的聲音輕輕響起：
“哥哥好。”
沈時曦感覺自己的胸腔像是被猛地被捶了一下，目光猛地落在朝朝的身上。
他臉上的酒窩很明顯，然後語速很慢開口道：
“對不起，我、我有點慢吞吞。”
沈時曦的手攥緊，他搖搖頭：“沒關係。”
朝朝臉上的酒窩深陷得更加明顯，似乎覺得沈時曦很好說話，他才有些害羞的說：
“你、好好看。”
沈時曦啞聲道：“你也很好看。”
說著，朝朝就輕輕歪了下腦袋，看著沈時曦，半晌才開口道：“我們長得是不是有些像？”
沈時曦攥著的手愈發緊，怕他發現什麼，沈時曦說：“或許好看的人都長得有些像。”
聽到他的答案，朝朝看著他的眼睛愈發的亮。
程周策聽到沈時曦的聲音，眉心卻輕輕動了下。
他扭頭對人說：“朝朝，媽媽是不是在外麵？你去找她好不好，我和這個哥哥有點事要說。”
朝朝乖巧的點點頭，然後又看了沈時曦一眼，才朝著外麵走去。
門關上的聲音一響，沈時曦就猛地側過身，一隻手掩住臉，情緒徹底決堤。
程周策站在他的身後，伸手輕輕掰開對方緊攥的手，掌心已經被摁出了幾個明顯的紅色指印。
他撫了下對方的掌心。
看著人顫抖的肩，程周策覺得自己好像也想跟著他一起哭。
終究是有些忍不住，他伸手將人拉了過來，大掌壓在人的後腦勺，直至讓人的臉埋在自己的肩窩。
一個很有安全感的擁抱。
沈時曦知道，現在他應該推開對方，可是他太久沒有靠著一個人了。
從朝朝叫他哥哥的那一刻，他的情緒就已經不穩了起來，直到現在的完全失控。
他有多久沒有這樣哭過了，沈時曦不知道。
可他知道，這是幾乎沒有過的因為開心而哭泣。
他緊緊的攥著麵前男生肩側的衣服，過大的情緒起伏甚至讓他有些脫力。
最後出走的理智回歸的時候，沈時曦感受到對方攬在自己腰後的手。
他輕輕的掙了下，從對方的懷中小心的退了出去，側身用掌心擦了擦臉上的淚。
“不好意思，我有些沒控製住，失態了。”
程周策抽了張濕紙巾遞給他：“沒關係，我都知道的。”
沈時曦接過濕紙巾，抬頭看了對方一眼。
明明是昨天才認識的人，可沈時曦卻知道對方不是在說客套話，他是真的知道。
他懂沈時曦這些情緒，也懂他想要什麼。
沈時曦垂下眸子：“謝謝你，我現在真的沒有任何遺憾了。”然後他看著程周策，“和朝朝間也不用更進一步了，否則他可能會察覺到什麼。”
見到真人後他就發現了，對方的智商沒有什麼問題，隻是比較遲鈍一些，需要一陣的反應時間。
程周策輕輕“嗯”了一聲：“要交換一下聯係方式嗎？”
沈時曦剛想說不用，就聽到麵前的程周策說：“不想看朝朝的小時候照片嗎？不想知道他從小到大的事嗎？”
沈時曦：“……想。”
於是他老實的拿出了手機。
程周策的眼裡閃過一絲笑意。
-
沈時曦和程周策之間走得越來越近，大多數時候，沈時曦都是在聽朝朝的事，最後串成一整條有關他的人生軌跡。
有時程周策甚至還會來公司找沈時曦，甚至連芬妮都看出了不對勁，調侃了多次。
直到有一次，沈時曦工作上偶遇了以前的大學室友，兩人約著吃了一頓飯。
飯桌上，室友和他閒聊時談論起八卦。
“時曦，你還記得你以前的導師嗎？之前和你關係很好的。”
久違的聽到這個人，沈時曦罕見的愣住，然後輕輕“嗯”了一聲。
“她老公出事了。”
就算是現在想起過去的那些事，沈時曦還是覺得惡心的緊。
室友還在繼續說：“好像嚴重到要進去。”說到這裡，他的聲音小了些，“小道消息，據說是得罪人了。”
沈時曦若有所思的垂下眸子。
吃完飯後，外麵的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沈時曦驅車回到家，剛停好車，他就看到不遠處一個熟悉的身影。
他的腳步頓了下，然後才朝著人走過去。
“你怎麼在這？”
程周策垂頭看著他：“也沒有什麼事，就是順路過來，想給你送點吃的。”
他解釋道：“現在天氣越來越熱了，你食欲不怎麼好。”
在沈時曦的目光下，程周策的聲音越來越小。
沈時曦突然開口問道：“有個事我想問你，你認識孟盛嗎？”
孟盛就是他以前大學老師的丈夫，也是曾差點欺侮他的人。
不用程周策說話，沈時曦看到他的眼睛，就知道或許這件事和對方有關。
程周策說道：“所有不好的事都是他切切實實乾過的，這就應該是他的結局。”
最後一句話說出來的時候，程周策的語氣已經帶上了幾分狠勁。
哥哥以前沒有跟他提及過往的這些事，還是程父程母因為朝朝去了解沈時曦時查到的。
沈時曦抿了抿唇，確實，他其實不在乎孟盛，對方做錯了事，就應該接受法律的製裁。
他隻是沒有辦法再自欺欺人。
“程周策，你喜歡我啊？”
程周策被突然直接的問法給打懵，他愣了下，然後看著麵前的沈時曦，有些磕絆的應道：
“嗯、嗯。”
有些東西他根本就沒辦法隱藏，若是說他不曾和對方在一起過，還能掩飾住幾分。
可他們分明已經是最親密的戀人，程周策往後退不了。
他能忍住不湊上去和對方貼貼抱抱，已經是用了最大的自製力。
聽到對方的回答，沈時曦的手指忍不住輕輕蜷縮了下。
他靜靜地看著麵前明顯有些緊張的男生：
“你知不知道有很多人說我什麼？他們說我是一路睡到現在這個位置的。”
有一瞬，沈時曦感覺對方的眼神很凶，他問：“誰說的？“
對方下意識的反應讓他怔愣了一下，居然完全沒有相信……
沈時曦回過神來，看著麵前的程周策。
程周策太了解他了，一看他的神情，他就能預料到對方要說什麼。
果不其然，沈時曦緩緩的開了口：“程周策，我覺得我們……”
話還沒說完，沈時曦就不可置信的看著麵前的男生：“你哭了？！！”
程周策委屈死了，這一幕簡直就是夢回第一次被拒絕的時候。
每每想起都是噩夢。
這操蛋的世界。
對他哥哥一點都不好，還讓他又被拒絕了一次！
而且現在的哥哥隻會更難追。
這麼想著，他的眼淚就像珍珠一樣，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整個人徹底情緒崩盤。
沈時曦：“……”
黑暗的天空一道閃電劃過，隨之而來的是一聲驚雷。
沈時曦有些無奈的看著他：“來，跟我上樓。”
程周策一邊無聲的哭，一邊屁顛屁顛的跟著他上去。
進入到室內，沈時曦將燈打開，然後坐在沙發上拍了拍自己身邊：“過來坐。”
程周策抽抽噎噎的走過去，沈時曦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人一把撲了過來。
腰被摟住，人擠進他懷裡哭得更傷心了。
一時間，沈時曦所有的話都堵在了嗓子裡。
他手足無措的拍了拍對方的肩背。
是程周策先開的口：“嗚嗚嗚你現在什麼都不記得了，可我們早就在一起了。”
沈時曦：“？”
“我們住在一起，你對我可好了，你還陪我去上課，給我做Memory ∞的香水，夜晚還會哄我睡覺，要是不想吃飯，你還會喂我。”
沈時曦：“……”
當初芬妮給的調查資料中沒說過他有妄想症啊！
然後程周策就裹著一泡淚，抬頭看他：“你還叫我寶寶。”
“荒謬！”彆的就不說了，這點沈時曦必須反駁：“不可能！”
他談戀愛絕對不可能這麼膩歪！
程周策就又埋進了他的懷中：“就說你忘記了吧。”
沈時曦：“……”
怎麼能有人這麼能哭啊！
哭著哭著，沈時曦就覺得他的房子要被哭淹了。
-
夜晚的窗簾沒有拉好，清晨的陽光明媚，透過落地窗斜斜的灑了進來。
床上的沈時曦眼睫輕輕顫了顫，然後緩緩的睜開。
他有些迷迷糊糊的看著麵前光柱裡漂浮的細小灰塵，一時間有些恍惚。
從身後摟著他腰的手輕輕動了動，沈時曦才回過神來。
他緩緩轉過身，就看到了程周策近在咫尺的臉。
感受到沈時曦的動作，幾乎是本能般，對方還沒完全醒，清晨的早安吻已經落在了額頭上。
聲音含糊：“哥哥，早上好。”
沈時曦的眼裡閃過一絲笑意，他伸手很慢的描摹著對方的臉部線條。
程周策有些困頓的睜開眼睛，身後伸手抓住沈時曦的手，偏頭吻了下。
“心情很好？”
沈時曦輕輕的應了一聲：“嗯，做了一個夢。”
“什麼夢？”
“或許是太想朝朝，夢到他了，他叫我哥哥了。”
程周策整個人清醒了過來，笑著上前蹭了蹭他的臉：“那可真是個美夢。”
沈時曦想了想：“應該也不能算美夢。”
程周策有些不解。
沈時曦解釋道：“因為夢到你了。”
話音落下，他就感到自己的腰被輕輕掐了下：“夢到我為什麼不算美夢？！”
沈時曦忍著笑：“因為我沒有記憶，我不認識你了。”
程周策一時陷入了呆滯：“天啊！這是什麼史詩級彆的噩夢。”他側頭問沈時曦，“我有沒有哭，我是不是哭了？”
沈時曦窩進他的懷裡：“你真的太了解自己了，你差點沒把我的房子哭淹。”
程周策笑了出來。
然後他低低開口：“無論追你多少次我都心甘情願，隻是你不記得我的話，我還是會很難過。”
沈時曦伸手摸了摸他的臉。
他想，有這樣的一個夢，好像有些事他突然一下就釋懷了。
也幸好隻是一個夢，要不然讓半半再經曆漫長的追求和他的拒絕，他舍不得。
沈時曦突然想到了什麼，然後緩緩出了聲：“寶寶啊。”
“嗯？”
他再次一字一頓：“寶、寶。”
“嗯。”
沈時曦笑著摟住他的腰，他談戀愛就是這麼膩歪怎麼了？
一片靜謐中，沈時曦的聲音緩緩響起：“半半，我總覺得自己還沒有從夢中出來，和我說說話吧。”
程周策就翻了個身，伏在床上，然後伸手牽出了沈時曦被子裡的手。
他們的無名指上戴著新的戒指，在明亮的光線下閃著耀眼的光。
然後十指緩緩的交握，幼稚的在空中晃了晃。
程周策的聲音含著濃濃的笑意，像是在他耳畔說悄悄話般：
“哥哥，我們要結婚了！”
沈時曦漂浮不定的心一瞬間落到了實處，他嘴角上揚，另一隻手摟住了程周策的脖子。
——是了，他們要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