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周策低低的“嗯”了一聲,兩人並著肩朝著賽道外走去。
他拿出手機低頭發消息:
【田半:不管你用什麼辦法,把宋思枕纏著,讓他走不了】
正在樓上休息室坐著的謝知逸看到這條消息:?
宋思枕從衛生間回來後,拿起桌麵上的手機準備往外走。
謝知逸一個激靈,連忙上去摟住宋思枕的脖子:“思枕哥,這麼早走嗎?留下來一起玩玩啊?”
宋思枕煩死他了,聳聳自己的肩,想把他的手給聳掉。
“gun呐!讓我走!”
謝知逸厚著臉皮再次把手搭上去:“思枕哥,我前陣子可得到一些消息,關於嘉彥哥的,是個驚天動地的黑料。”
宋思枕腳步一頓,扭頭看向了謝知逸。
-
沈時曦放下手機:“我坐宋思枕的車過來的,等會兒和他一起走,我給他打電話沒有接,應該是和謝知逸在一起吧?”
程周策麵不改色的摁滅手機:“嗯,應該是的,我們上去看看。”
說罷,兩人就準備出場地朝著樓上走。
南山停車場是全夜晚開放,這裡才建造不久,每到中場都會有各種形式的小活動。
“砰——”的一聲,頭頂的煙花綻放,遠離山那邊的半個天際被璀璨的煙花鋪滿。
人聲鼎沸,氣氛熱烈。
開放式入口兩邊的火炬猛然衝起兩人高的大團火焰。
程周策就看到前麵的沈時曦突然後退了兩步,後背抵上了他的胸膛。
他一愣,下意識低頭看去。
就看到沈時曦本就素白的臉更是一點血色都沒有,鬢角落了一些冷汗。
兩人的身體相貼,他能感受到對方極力想要遏製卻控製不住輕顫的肩。
明明瞳孔在輕顫,卻還是死死的盯著那團火焰。
那是一場連環車禍,最前麵的大型車輛相撞,發出猛烈的撞擊聲,隨後火焰彌漫。
周圍滿是驚慌失措的尖叫聲。
沈時曦坐在車中,額角的血落入到眼睛裡,一片猩紅。
周圍的爆炸聲接連不絕,火焰燎上了他的皮膚,帶著撕裂般的疼痛。
一片喧嘩聲中,一隻微涼的手捏住了他的下顎,讓他扭過了頭。
彌漫的猩紅漸漸退散,沈時曦的眼前是男生白皙俊美的臉。
他說:“看我。”
身上的灼燒感如煙消去,恍惚間,他感受到自己的肩被一隻大掌攬住往裡攏了一下,然後被帶著走出了這帶著溫度的場所。
沈時曦回過神來時已經進入了室內,自己的一隻手腕被人攥著,他聽到程周策冷淡的聲音對一旁的工作人員道:
“以後這裡不要出現煙花和火。”
沈時曦微垂著眸,看向不遠處的空地。
這是死亡場景對他造成的創傷後應激,他怕火。
人都會對造成自己差點死亡的事物產生一些恐懼心理,比如溺過水的人怕水,從高處墜落過的人恐高。
更何況他還是真正的死過。
其實最開始穿過來時,車和火他是都怕的。
沈時曦很排斥“怕”這種情緒,或許是父母去世得早沒有人護著,所以他一直追求沒有軟肋的自己,是個強勢性子。
於是穿過來後,他強迫自己去碰車,甚至是去極限賽車。
如果連死都不怕,那麼車也沒有必要怕。
最開始時,每次從車上下來他都會心悸好久,隻是長時間下來,倒也真的克服了。
可是火焰帶來的痛感遠比車禍帶來的強烈得多,太疼了。
儘管做了一萬次的心理準備,生理上的恐懼也難以克服。
再努力,他也隻能做到小火不懼,但會不適。
若是規模大點的火焰,就會難受。
可偏偏他性子好強,儘管知道自己難受,偏要死死盯著看,仿佛這樣就可以證明他不算輸。
感受到掌心中輕輕掙紮的手,程周策連忙側頭去看沈時曦。
沈時曦將自己的手抽了出來,沒有血色的臉卻已經掛上了常帶的笑。
程周策下意識的蹙眉,又是那種笑。
帶著距離感的、在外人麵前偽裝起來的客套笑容。
他說:“剛剛的煙花聲太過突然,嚇了一跳,沒事的。”
程周策垂眸視線落在他的身上,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輕輕的“嗯”了一聲:“謝知逸在樓上,我們去找他們吧。”
沈時曦緊繃的肩背鬆懈了下來,和他一起朝著樓上走去。
上去的時候不知道謝知逸和宋思枕在嘰裡咕嚕說些什麼,兩人靠得很近。
沈時曦叫了一聲他:“宋思枕,走了。”
是謝知逸先說的話:“時曦哥,思枕哥剛剛喝了酒,可能沒有辦法開車了。”
沈時曦輕蹙了一下眉:“那你把車鑰匙給我,我先回去?”
他剛準備朝前走幾步,就被程周策叫住了。
“哥哥,我送你回去,夜晚這裡黑,有些不安全。”
沈時曦看著人,他來的時候觀察了下,雖然是山路,但其實很安全且燈光明亮。
無非就是在擔心以他現在的狀態開車危險。
沈時曦不是個犟種,安全為大。
他點了點頭:“謝謝,那我們走吧。”
隻是臨走前,沈時曦看到營業廳給自己發送的天氣短信預警。
他走過去踢了踢宋思枕的腿:“早點回去,晚些時候可能會有暴雨。”
“哦哦,好。”
聽到回應,沈時曦才和程周策一起走出去。
有人過來將一把新車鑰匙遞給程周策,沈時曦看了一眼他手上的另一把車鑰匙。
“回去的時候換車開嗎?”
程周策點了下頭,兩人朝著停車場走,到的時候,看到那輛寶藍色的敞篷車。
福至心靈般,沈時曦突然意會到什麼。
仿佛是應和他的想法,程周策開口道:“剛剛賽車的時候你好像有點想兜風。”
沈時曦看了眼明明很年輕,卻在哪一方麵都顯得很可靠的男生:
“謝謝。”
今天晚上,所有的事,他都應該說謝謝。
程周策給他拉開副駕駛的門,讓人坐了進去。
夏末初秋的晚風極舒適,沈時曦窩在靠椅裡,感覺自己內心因為應激而產生的最後一絲戒備完全消散。
今天他本就是工作了一天晚上才出來,已經有些疲憊。
或許是之前內心湧動的強烈情緒已經平歇,現在他隻覺得有些困倦。
在平穩車輛和溫柔的晚風中,沈時曦漸漸地闔上了眼睛。
沈時曦是在一陣淅淅瀝瀝的雨聲中醒過來的。
他緩緩睜開眼睛,就發現車原來的敞篷已經收了起來。
車子正停在他家的樓下。
程周策坐在一旁,沒有玩手機,隻是靜靜地看著窗外的雨。
沈時曦坐起身來揉了揉自己的側頸:“怎麼不叫我?”
程周策聞聲朝他望過去:“你的睡眠好像不太好,好不容易睡著了,就想著讓你多睡一會兒。”
沈時曦笑了下:“謝謝。”他解開自己的安全帶,“那我就……先上去了?”
程周策看著他輕輕的“嗯”了一聲:“車後有傘,你拿著吧,回去好好休息。”
沈時曦拿著傘推開車門走下去,他朝著單元樓的大廳裡走去。
不知道為什麼,沈時曦下意識的回頭看了一眼。
隔著厚厚的雨簾,他似乎看到程周策的視線正落向這邊,隱隱綽綽有些看不太清。
如同天氣預報所說,暴雨來襲。
風雨愈演愈烈,半空中的風幾乎將砸下來的雨吹得橫斜,飄在身上。
他不禁想到了在賽車場時,對方護著他走出燃燒火焰圈的模樣。
後麵也沒有尋根問底,貼心的當什麼都沒發生。
又想到之前籃球賽結束的那個夜晚,從學生聚會出來之際,程周策說:
“就隻是因為你好,所以想和你親近,有問題嗎?”
因為這句話,他一直覺得對方像個小孩子,對他持有著某種年下者對年上的崇敬。
沈時曦低頭自嘲的笑了聲,他居然反被一個弟弟照顧了。
程周策看著撐著一把黑色的雨傘清淩淩在雨幕中行走的人,克製的收回視線。
他正垂眸盯著方向盤出神之時,車窗突然被敲響。
程周策一愣,降下了車窗,有雨飄了進來。
青年微躬身,隔著窗戶和他對上視線:
“雨太大了。”
“你……要不要跟我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