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8 章(2 / 2)

樊嫽聞言,用發涼的手拍拍額頭,腦子頓時清醒了不少,道:“我知道。我保密。”

馬秋練臉上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拉著樊嫽的手回崇德殿偏殿用飯。

兩位女史出去後,劉隆和母後的談話隨意起來,也更加直白。

“我還以為還要再等兩年,下麵才會反對,沒想到現在就爆出來了。”劉隆有些鬱悶。

鄧綏道:“人家又不是傻子,孝廉今年錄取五十人,儒生不到一半,刀子就擱他們脖子上了,現在不反抗什麼時候反抗。”

劉隆唉了一聲,道:“孝廉考試施行幾年了,錄取的標準已經降到最低,錄取率哪裡低了,這些人不要睜著眼睛亂說。”

“考不上孝廉要找找他們自己的原因,有沒有認真學經學?”

話音剛落,鄧綏疑惑地看著劉隆,道:“你這話說得……理直氣壯。”

劉隆聞言嘿嘿笑了一聲,轉移話題道:“母後,咱們接下來怎麼做?”

鄧綏道:“摯公現在在雒陽。”聞言,劉隆的眼睛亮起來。

連著幾天,關於請廢孝廉考核的奏表如雪花一樣飛到鄧綏的桌案上。

崇德殿展開了幾場爭辯,尚書令和尚書仆射左雄舌戰群雄,沒有落入下風。

不過劉隆都不在,對此引以為憾。

“大漢的朝臣會群毆嗎?”劉隆悄悄問江平。

江平露出一言難儘的表情,正色道:“群臣在殿上互毆,乃是禦前失儀對聖上不敬,免官下獄都不為過。”

劉隆想起了現在的皇權,點了點頭。

東漢最著名的是外戚和宦官,外戚宦官強盛的時代都是皇權鼎盛的時候。外戚(宦官)依附皇權而存在,他們掌權是皇權的旁落,而非皇權的低落。

劉隆很快見識到了東漢大臣的嘴仗。請廢孝廉考試的奏表一直留中不發,尚書台又全力支持孝廉考試,這些大臣心中焦急,就在朝堂各陳理由,打起嘴上功夫來。

“察舉孝廉乃是祖宗舊製,現在尚書台違背祖製,操弄權術,置良才不用,僅靠一日之功就取人,實在可笑!”

“往昔郡國每年舉薦孝廉約莫二三百人,自從考核後,隻錄取幾十人,甚至數十郡國連續三年未有孝廉出現。長此以往隻怕民心不穩,恐有變數。請陛下聖上三思啊!”

“考核的標準就放在

那裡了,這些孝廉學識淺薄通不過考核,與考試與什麼關係?他們若是有真才實學,那些試題對他們而言易如反掌。”

“各位也彆在太後聖上麵前裝委屈,你們自己看看那些考生寫的都是什麼狗屁不通的玩意?‘鬱鬱乎文哉’寫成‘都都平丈我’,孔子聽了都慚愧有這樣的徒子徒孫,還當孝廉為天下楷模呢,不如回去種粟米。”

“你……你……孝廉乃是取孝子廉吏,豈可因文而廢人?本為取德為天下楷模,但最後以文取人,豈非本末倒置,緣木求魚?”

“此言差矣,縱觀朝堂諸公,名聞天下者文必達,如楊公、李公、虞公、摯公、許公……”

“此次河內郡的孝廉陳公亦是名聞鄉野的大賢,然而因為考核被遺漏在外,這難道不是朝廷的損失嗎?”

“嗬……陳公,有何著作?有何卓行?有何徒弟?”

劉隆看著下麵大臣你來我往的爭吵。一群人吵吵嚷嚷,吵到最後也不罷休,針鋒相對,互不相讓,若非兩撥人都克製,隻怕就要揮著笏板打起來。

這大臣說起“陳公”臉上泛起崇拜的神情,朗聲對同僚道:“陳公出自河內郡,父親去後,家中資產分毫不取,隻取了母親奉養,晨昏定省,親嘗湯藥,鄉人無不稱讚。”

與他相對的大臣絲毫不以為意,誰還不是道德標兵咋的?

就在座的大臣中有推財讓兄弟履曆的,就有好幾個。

明白人對推財的門道知道得一清二楚,兄弟拿了錢財,自己要了名聲,然後被令長征辟入仕。當然,其中也有真情實意者,但推財確實能帶來結結實實的好名聲。

晨昏定省那是禮儀之家必備的,親嘗湯藥大部分人都能做到。他也是聞名鄉裡的大孝子哩。

這“陳公”舉止尋常,又無才名加持,不過是一名平平無奇的孝廉罷了。

大臣看到對手不以為意的樣子,嘴角彎起,放出大招:“大漢連年水旱蝗震,陳公家道中落,日漸困窘,但羹飯必母親先吃然後再妻兒己身。”

“陳媼憐惜孫子,每飯必分孫子。後來陳公家中缺乏粟米,又恐母親分食兒子忍受饑餓,便忍痛將兒子埋了。”

聽到這話,劉隆渾身一震,腦海浮現出“郭巨埋兒”這個典故。

大臣麵露得意之色,掃了眼被震住的同僚,道:“誰知陳公往下挖土時,竟然挖出兩壇黃金,解了饑餓孤寒。這難道不是上天獎勵孝子,是什麼?”

“為官者牧民天下,此等為父不慈之人,還請皇陛下聖上降罪以正視聽。”反對者言辭慷鏘。

虎毒尚不食子,為人父母怎麼能將孩子置於死地?

大臣反駁道:“忠臣求於孝子之門,陳公侍母至孝,必當為陛下聖上儘忠。你所言大謬!”

“上天尚且獎勵此等至孝之人,更何況人乎?陳公遺賢於野,乃是諸公的不作為。”

“黃金怎麼來的尚不清楚,怎麼能說是上天獎勵這等無稽之談?”

“大漢尊崇孝道,此等

孝子反遭質疑,讓俗吏武夫列於朝堂,嗚呼哀哉,儒道衰矣。”

“俗吏怎麼了?孝廉取廉吏,文吏兢兢業業清廉正直,為國為民,恪儘職守。廉吏舉孝廉,要看才能治績,又要課箋奏,一點都不比儒生簡單。”

“沒有武將誰來鎮守邊關?西羌蠢蠢欲動,南匈奴佯做臣服,鮮卑烏桓夫餘屢次釁邊。你們文臣靠一支筆治理百姓,武將則是與外族玩命。孰重孰輕,陛下聖上自然心中有數。哼!”

……

下麵的大臣幾乎全部加入了論戰,劉隆的腦子都是嗡嗡的。往日端坐的朝臣,各個直起身子,揮舞臂膀,爭得麵紅耳赤。

鄧綏麵無表情,劉隆看得煩躁。鄧綏朝黃門侍郎看了一眼,這黃門侍郎朗聲道:“肅靜!”

殿下為之一靜,鄧綏道:“此事關乎國家社稷,諸公有何意見上表就是。延尉何在?”

延尉出列,鄧綏問:“鳴冤鼓一案可有定論?”

延尉恭敬道:“小臣邀了馬公、劉公和李公,共同複核陳孝廉落選一案,裁定尚書台審卷無誤。陳公試卷上未做一題,隻寫了‘臣勤於侍奉母親,無暇為文,唯祝聖上長樂未央,萬壽無疆’。”

鄧綏頷首,道:“如此看來,尚書台批閱試卷是秉持公正。”

延尉道:“是,陛下。”

鄧綏再次點頭,看向黃門侍郎。黃門侍郎會意,散了大朝會,大臣們走在路上還在相互爭吵。

一人問:“王公何必刻薄,孝廉考核於國無益,徒增人力?”

王公一拱手道:“若真是於國無益,朝廷又怎麼會實行?”

“所以,我輩當撥亂反正。”

“哼!時移俗易,人心不古,孝廉未必是孝子廉吏,但能文者必通聖人之言。”受過聖人教化的人一定比一般人要好上很多。

“諸公大謬,以文取人隻是小道,高祖皇帝何曾讀過書?不也誅暴秦,建皇漢。”

“高祖皇帝有蕭何、韓信、張良,叔孫通,你口中的陳公有誰?”

“你……你不可理喻,現在的孝廉考核存在問題,你難道視而不見嗎?”

……

劉隆與母後一起回到崇德殿後殿。今日朝中有重大事務,鄧綏為劉隆請了假,讓他跟隨自己處理政務,不必上學。

回到殿內,劉隆和母後歎了一聲,道:“大臣們對孝廉考核看起來怨氣很深啊?”

鄧綏坐下來道:“關係到切身利益,自然有怨氣。”

劉隆跟著坐下,道:“這個什麼陳公怪得很,父親死後分家產什麼也不要,隻取了母親奉養。他有錢奉養嗎?”

江平在一旁接著道:“若他有錢,要麼實際上分了家產,要麼父親在時置了私產;若沒錢,母親跟著他豈不是吃苦受累?”

劉隆讚同似的看了眼江平,道:“對了,就是這個理。”

鄧綏抬頭劉隆,問:“若你該怎麼辦?”

劉隆想了想道:“該是我的就是我的,人也要,錢也要。”

“要人做什麼?人老了,也不能做活。”鄧綏悠然道。

劉隆道:“一家人團團圓圓才是好。再說了,家有一老如有一寶。”無論上輩子的媽,還是這輩子的母後,妥妥的都是定海神針般的存在。

鄧綏見劉隆說出的話不假思索,心中熨帖,輕聲笑了一下,道:“我看你說話的重點在最後一句。”

劉隆聞言笑起來,江平則在一邊出了一腦門的汗。

“那黃金怎麼回事兒?”陸離聽到小寺人轉述完這離奇的事情奇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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