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十九歲的初夏(2 / 2)

於是小八爺就有些不太高興,但這種哥哥的陰私之事,就算他發現了也沒處訴說。他也不是不能理解老三的動機,正牌福晉佟氏出身後族嫡係,親爺爺又是戰死的英雄,地位可謂尊崇至極。三福晉在京中也是被老三盛寵的,惹女子羨慕不比大福晉和八福晉少,如今又好不容易懷上身孕。倘若老三出來一趟帶了小腳漢女回去,豈不是打三福晉的臉,也打了佟家的臉。

然而——“若真不想惹懷孕的福晉傷心,不收不就完了?”

反正八爺無法理解,心裡對三哥更是疏遠了一分。說到“疏遠”一詞,還真是挺悲哀的,哥哥弟弟們小時候一起讀書一起玩,偶爾有口角之爭或者傲嬌脾氣,也依舊有可愛的地方。但隨著年歲漸長,各自成家立業,竟仿佛從珍珠變成了死魚眼珠子一般。

太子早早的就把兄弟當奴才,這是最早疏遠的那個不必說,更兼其中還有根刺紮在遠古的歲月裡,這輩子都忘懷不了。

接著是老大,不提爭儲還好,一爭儲整個人都有些魔怔。

老三的話,從前他還難以理解四大爺提起老三時那種吃了蒼蠅的表情,現在是深刻地感受到了。要論理解三哥的自私自利,還得是四大爺。

五哥七哥不是壞人,但要論有勇氣有作為,還差了挺大距離。

如此,前頭的哥哥裡,真就隻剩一個四哥的品性是讓他喜歡的了。

而若是往下數弟弟,老九老十對他一片信任依賴,他也全力照拂。但若說這兩個弟弟如何良善——嗬嗬,他拉著他們不上歪路就已經拚儘全力了。然而老九依舊躍躍欲試地想看太子倒黴,典型損人不利己的壞胚。

再往下,十一、十二、十三、十四,好嘛,又是一團亂賬。老十一的藥被斷差點沒了命的事情,也就去年吧,他八貝勒的記性還沒有這麼差。

鬱悶了的小八爺破天荒地想念起四哥了。要是四哥也跟出來了,還能一起討論討論黃河出海段淤積的事兒,而不是又是揚州瘦馬又是江南官場又是皇阿瑪更喜歡誰誰誰。他將這份隱秘的心思吐露給了雲雯後,雲雯給他出了個主意。

“爺若是想念四貝勒,不若寫封信給他。”

“可是,我外出辦差,從沒給四哥寫過信。”八爺躍躍欲試又有些猶豫,“我又不是十三弟,自小是四哥帶大了,每回分開都書信不斷。”

雲雯不懂男人奇怪的尊嚴。“便是從前不親近,如今寫了不就告訴四哥想與他親近嗎?爺不主動,四貝勒亦不主動,不就永遠生分著麼?難受的不還是爺自個兒?”

八爺:“男人之間不提親近,又不是手帕交。”然而嘴上這麼說,身體卻很正直,鋪開紙磨了墨開始寫信。沒說三阿哥睡了江南美人還灌紫草藏紅花避孕,隻道淮黃下遊年久失修,又見江寧歌舞升平,炊金飲玉,仿若兩個世界,於是心中鬱鬱。想到艱苦的差事,就尤其想念曾經一起賑過災吃過苦的四哥,所以寫信給他。

短短一封信不過八十餘字,一頁紙便寫完了。行書風流恣意,力透紙背,一氣嗬成,拿到書法史中也是一副可以傳世的名品。書法名品這種東西,尤其行書草書,不是帶著酒意,就是帶著情緒。八貝勒這封信,就是帶情緒的名品,是壓抑著的強烈憤怒和悲哀。

且不說收到這封信的四大爺是如何反應,南巡途中的八貝勒依舊被喜愛江寧繁華的人群所裹挾著。

他們在江寧呆了足足七天,陪太後娘娘逛遍了周圍所有的名勝古刹,而後才戀戀不舍地告彆舒適的曹家園林,繼續沿運河南下杭州。水網密布的魚米之鄉,采桑養蠶的盛春時節,又有清明的綿綿細雨,江南仿佛就是詩詞中描述的模樣。

杭州將軍又換了兩茬,前後死了石文炳和石華善的太子妃娘家,到底丟了在江南的軍職,再加上石琳從兩廣總督任上退休下來,愈發式微了。雖然家中好幾個佐領,依舊是極為實惠的一家人,但沒有兩三品的官位在手,又怎麼好意思說是太子的姻親呢?

如今石家家主石文焯,是太子妃的叔父,剛剛守完父喪,前幾天被康熙封為蘇州知府。這已經是石家最高品階的文官了,從四品而已。相比石華善正一品內大臣,石琳從一品兩廣總督,石文炳從一品的杭州將軍來看,滑落肉眼可見。也不知這種變化是皇帝有意為之,還是天不佑石家了。

回想起上次來到杭州,杭州將軍任上的還是小夥伴姚法祖的父親呢,後來姚家遷福州將軍,石文炳遷杭州將軍,兩家地理位置來了個對調,是太子妃婚事定下後康熙對石家施恩的一部分。這一切仿佛還在眼前,然而時事已經變化得讓人認不清了。

他第一次見到姚法祖的那座江南台門已經幾度易手,那個在杭州城街道上提劍仗義的小男孩也已經無跡可尋。這座城市仿佛比從前更加繁華,但也隻是一座因為康熙盛世的展開而繁華起來的城市罷了。除了城中藥鋪中已經平價化的牛痘痘苗,以及爭相給他獻醫書的民間大夫外,沒有太多與他相關的痕跡。

“走了,去福州見循之去。”八貝勒拜彆了即將返程北上的聖駕,帶著福晉坐上了南下福建的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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