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沒說什麼。”謝玄英把蛋夾回她碗裡,“你吃。”
“我已經吃了一個。”她說。
他言簡意賅:“吃掉。”
程丹若不情不願地又夾起來。她需要補充蛋白質,但在路上,牛奶和羊奶都不易保存,還是蛋類更好。
“算了。”謝玄英不忍地看著她。他到現在還記得,她在婚後是怎麼逼自己吃雞蛋的,“我吃吧。”
然後,就著她的手吃了。
程丹若一下輕鬆,多吃了兩片火腿肉。
謝玄英又給她夾了兩筷炒肉片。
“夠了夠了。”
今晚的菜不多,就鴿子湯、炒肉片和兩道素菜,兩人很快吃完,喝茶消食。
稍稍歇了會兒,程丹若叫了熱水洗漱。
“丹娘。”謝玄英立在簾子後,“我想看看你的傷。”
程丹若左右看看,感覺不嚴重,撩起簾子:“隻是擦傷。”
謝玄英放下手中的燭台,解開她的抹胸係帶,立馬就看見後背的淤青:“背上是怎麼回事?”
“背上也有?”怪不得平躺有點痛。
她解釋,“轎子上坡下坡容易晃,大概不小心撞到了吧。”
他伸出手,輕輕撫摸她的瘀傷:“痛嗎?”
程丹若搖搖頭。
“我給你擦。”謝玄英不容分說地拿起布巾,擰得半乾,慢慢擦拭她的皮膚。有淤青處,他就把熱毛巾敷在上麵一會兒。
毛孔舒展的感覺很好。
程丹若被裹在柔軟的布巾裡許久,才穿好衣裳。“好了。”他說,“去帳子裡坐著,小心蟲咬。”
小小的飛蟲圍繞著書燈盤旋。
她拿起桃木梳,鑽入密實的帳中,慢慢梳發通頭。
沒一會兒,謝玄英也洗漱完畢,坐進帳子。
程丹若問:“要梳嗎?”
他點頭,取下網巾,打鬆發髻。
烏黑的頭發散落,與她的發絲混雜,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用了同樣的頭油,連香氣都是如出一轍的芬芳。
他個子高,哪怕坐著,程丹若也夠得費力,乾脆坐到他腿上,一下一下慢慢梳。
謝玄英摟住她的腰,感覺到她淺淺的呼吸撲在耳邊,心裡漸漸寧靜。
奔波三日,他也疲倦不已,隻不敢露於外人麵前。
“這次的差事,怕是不容易。”他開口。
程丹若平靜地說:“我看出來了。”
“丹娘……”
“沒有後悔。”
微風吹動青色的紗帳。
謝玄英低頭,在朦朧的燭光中,輕輕吻住她的嘴唇。
他們交換了一個淺淺的吻,不帶任何欲望,隻有無邊的撫慰。
“睡吧。”程丹若的眼皮忽而沉重,“我困了。”
謝玄英吹滅燈燭,攬她入懷:“你後背有瘀傷,靠著我睡。”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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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上,程丹若朦朦朧朧地醒來。
晨光照亮窗邊,她眯著眼,看見謝玄英正坐在案前寫折子,便含糊地問:“你在寫什麼?”
“寨堡的事。”他說,“還早,你再睡會兒。”
見奏折才起頭,程丹若的眼皮又變得沉重。她翻個身,很快再度入夢。
半個時辰後,謝玄英擱筆,奏疏擬完了。他從頭到尾看了兩遍,吹乾墨跡,將奏疏折起,放到了枕邊。
程丹若睡得正香,微光穿過紗簾的空隙,落在被子上變成無數個光點。她微微蜷身,雙手交錯擱在胸前,被角露出舒展的腳趾頭。
謝玄英撓撓她的腳底心。
果然,她馬上把腳縮回去了,但並沒有醒。
謝玄英微微彎起唇角。
他知道,隻要是他做的小動作,無論發出什麼聲響,她都不會輕易驚醒,但如果是丫鬟們,再輕手輕腳的,她也會很快睜眼。
仔細撚好被角,謝玄英撫過她的臉龐,悄悄離去。
今天還有很多事要做。
光影漸亮。
一刻多鐘後,程丹若回籠覺睡醒,轉頭就看見枕畔的折子。
她撐起身,不梳頭也不洗臉,先把折子看了。
謝玄英的奏疏是他既往的風格,言辭優美,態度懇切,仿佛能看見一個儀態典雅的貴公子不卑不亢地陳述著什麼。
內容大意是:
他在上任的路上遇到了苗人作亂,起因是寨堡的軍官侵占苗田,(在詢問過寨堡遊兵殘部後),他確認苗人所陳述的冤屈確有其事,寨堡深入苗疆腹地,消息閉塞,許多軍官懈怠本職,耽於享樂,致使衝突。
故此,提議清理貴州寨堡,命各地長官司治理,征召土兵充實寨堡,以夷治夷,既分化苗部,也可減緩漢苗衝突,平衡各方勢力。
平心而論,謝玄英的奏疏完善了程丹若昨天的提議,但她看完後,卻決定把這封奏折壓一壓。
黔東南就這麼複雜,之後指不定還有什麼事兒,現在提這個沒什麼用,還是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