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丫聽到他的聲音,立馬堅定回,“娘肯定會好的,”頓了頓,她補充道,“隻要能請到鎮上的大夫。”
“可是爺奶不同意。”
“那我就繼續求他們,求到他們同意。”
“娘平時對你好嗎?”
“好啊。”五丫毫不猶豫點頭,見小六一副落寞的樣子,她安慰,“娘也很惦記你的,可平時都看不到你。”
這倒是真的,小六平時就有觀察到,家裡的堂兄弟們跟自己的娘親好像都不太親近,他便也學著不提。
家裡人都說什麼男女有彆,可那是他的娘親,明明狗蛋比他大半歲,還時常撲進他娘的懷裡撒嬌呢,偶爾他也想這麼做,可是不能。
“你要是想給她看病,那就去找阿公阿婆吧。”再次看了一眼床上的女人,小六隻覺得在這裡待著渾身不自在,留下一句話就要走。
五丫疑惑,“有用嗎?”
阿公阿婆即是兩人的外祖父外祖母,鄉下地方稱呼沒那麼講究。
“你聽我的就是。”
五丫還要再問,卻見小六已經離開,隻看到一個背影。
“那我就去找阿公阿婆。”不管能不能行,五丫都想要去試一試。
但眼下,還是先照顧好娘親比較重要。
取出自己唯一的小帕子,五丫跑去水缸裡洗了洗,擦拭娘親臉上的傷口,見隻是淺淺的一道痕跡,她微微鬆氣。
忙完過後,坐在一旁的小椅子上,她才感覺到手腕和腿上一陣火辣辣的疼痛。
揭開衣服,幾道比娘親臉上更粗更紅的傷痕,正以疼痛宣告著它的存在。
沒給娘親請到大夫,還白挨一頓打,立馬,五丫的眼淚就冒了出來,既是疼的,又是委屈的。
床上,阮柔其實早已經偷偷掙開眼,小丫頭這模樣,倒真是可憐,她也裝不下去。
“五丫,你過來,娘給你看看。”
五丫抬頭,臟兮兮的小臉上綻開一個甜甜的笑容,快速迎了過去。
“娘,你醒了啊,痛不痛,五丫給你呼呼。”
“嗯,娘不疼,五丫你疼不疼。”其實問了也沒用,畢竟母女倆都沒有藥物。
好在隔著一層衣服,田老太下手雖然狠,卻隻是留下一層痕跡,並未怎麼出血。
給人擦乾淨,又揉了揉,阮柔同樣給五丫呼了呼,逗得小丫頭嗬嗬笑。
這邊,母女倆難得的靜謐時刻,五丫隻覺得有娘親,就什麼都沒關係,心下卻不由得想起小六方才的話。
她要去找阿公阿婆來救娘親。
雖則有了主意,五丫卻是隻打算自己去,既不準備告訴娘親,也不跟方才一樣拉著弟弟,她不想再害了他們。
堂屋,田二嫂與田大嫂一起回來,說將人安置好了。
田老太沒好氣翻了個白眼,“真是金貴命,生兩個小崽子。”這是連親孫子親孫女一起罵進去了
大房和四房見狀,略安慰幾句就悄悄溜了,這個說有事,那個說要看著孩子,不一會就沒了人影。
人少了,田二嫂的膽子也跟著去了,期期艾艾看著田老太,愣是說不出話。
“還有什麼屁,趁早放了。”田老太萬分不耐煩。
“娘,你看要不要給貞娘再請個大夫。”
“你出錢啊?”田老太脫口就是一句。
田二嫂頓時沒轍,自覺儘了力,再不敢多話,便也去忙自己的事了。
等人全部走了,田老太狠狠灌了一杯涼茶,對著田老頭不滿抱怨,“還真把自己當個東西,鎮上大夫,也不看自己配不配。”
鎮上藥堂可不跟村裡的赤腳一樣,人家跑一趟都恨得收半兩銀,什麼跑腿費、看診費,草藥前,三兒子那一遭她可都見識過。
田老頭聽不得這些,當即嗬斥,“夠了,當祖母的人,你也不看看你自己什麼樣。”
“我怎麼了?”田老太也來了脾氣,“你要願意請大夫你就去請,反正我沒錢。”
田老頭見狀軟了一分,“我沒說請大夫這回事,我是說你方才對五丫和小六。”
“他倆那就是豬肉蒙了心,給他們吃太飽了,還敢埋怨我們。”
“那也是他們有孝心,咱們該高興才是。”田老頭語重心長,“你這樣做,叫其他兒子兒媳、孫子孫女怎麼看你。”
田老太頓時不吭聲了。
“咱倆年紀也不小了,早晚有躺到床上的那一天,你總不想他們一個個有樣學樣。”
“他們敢!”田老太一想到那個場景,頓時憤怒不已,旋即想到家中錢財都在自己身上,那股子恐慌才散了去。
“所以說啊,鎮上大夫請不請,不還是你說了算,嘴上跟小孩子較什麼勁,糊弄兩句就過去了。”
“那不是兩孩子太鬨騰了,不壓下去,還以為這個家他們做主了呢。”田老太有些委屈。
“跟你說過多少遍,有些話,憋在心裡就行,不要說出來。”
“我知道了。”田老太嘟囔,依舊不是很理解。
“晚上你給五丫也燉一碗雞蛋羹吧。”田老頭叮囑,“彆讓人把事情鬨出去。”
田老太想了想,“行吧,真是便宜她了。”
兩人以為屋內沒人,卻沒看到,窗沿邊,有一個小小的腦袋,冒了一下頭,隨即消失不見。
卻原來,偷聽的人就是小六,他從娘親房裡出來正憋氣,聽到這些話,雖沒全明白,可也知道家裡不可能給娘親請大夫。
那個女人,不會就那麼死了吧?
小六心頭不知為何浮起一個可怕的想法,隨即自己壓了下去。
反正他也做不了什麼,隻希望五丫聰明點,聽明白自己剛才的話,至於自己出去請人,他再是沒想過的,方才就已經夠得罪爺奶了,若是再冒頭,爺奶指定得討厭他。
這個家裡,誰都能得罪,唯獨爺奶,一點都不能惹他們不高興,否則他吃的玩的從哪裡來。
很快,有二房的堂兄來喊,他便將所有事情拋在腦後,出門跟小夥伴們一起爬樹捉麻雀。
等到晚上回來,已是累得什麼也想不起來,倒床就睡,不操半份閒心。
五丫卻是沒那麼心大,好容易忙完,就想著怎麼告訴阿公阿婆。
第一個想的自然是托村裡的嬸子幫忙遞消息,以往她也見過娘和幾個娘娘這麼乾,可她不知道能找誰,又實在著急,就想著自己過去。
阿公阿婆的家她知道怎麼走,並不擔心路上迷路,唯一擔心的就是來回時間太長耽誤了活計,爺奶不同意。
小腦袋也不知道怎麼想的,就想到晚上悄悄得去。
晚上,吃過一頓對她而言過於豐盛的飯菜,避開娘親,給自己捏了一個小小的飯團,準備留著路上墊肚子,隨即裝作一切如常的模樣上床休息。
一夜輾轉難眠,次日,比往常早起了很多很多,也不知什麼時辰,五丫打著哈欠睜眼,天上的月亮還掛在枝頭,亮堂堂一片。
本來還有些害怕的五丫頓時不害怕了,對著床上的娘親鼓完氣,將唯一的小飯團攥在手中,就這麼出了門。
“娘親,我去給你找阿公阿婆,你彆害怕,我肯定很快就回來了。”
輕輕的關門聲傳來,方才還緊閉雙眼的阮柔確實立馬睜開了眼睛,瞧著人離開的方向,長長歎氣,分明是她自己害怕。
即使早已經算計好,可心中依舊不是滋味。
時間一點點過去,月亮落下枝頭,消失不見。東邊,日光微露,新的一天來臨了。
田家院子,公雞飛上柵欄放聲高歌,很快,到處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田家人正在起身。
五丫依舊沒回來,人小,來回的時間也長,怕是還要過會兒。
聽到外麵傳來喊叫的聲音,阮柔複又閉上眼睛。
過了會兒,依舊不見人出來,田老太愈發不耐煩,田二嫂主動請纓,“娘,我去看看,可能是昨天累到了。”說著匆匆過來。
打眼一瞧,屋內至於三弟妹,田二嫂奇怪道,“貞娘,五丫呢。”
阮柔心內一動,田二嫂和原主關係不錯,說不得能幫她瞞上一瞞,隻要五丫回來不湊巧撞上,說不得能糊弄過去。
隨即哀哀戚戚說了一通,什麼自己身體不好了,最後再見一眼爹娘,一雙兒女年紀還小,她不放心之類的,總算將人誆得說不告訴田老太等人。
田二嫂難得跟公婆撒謊,出得外來,說五丫不大舒服,沒起身,她把飯菜給人送過去。
田老太壓根沒多想就信了,畢竟一個小丫頭,昨天那麼大陣仗,被嚇到也是可能的。
“行了,那今天就歇一天,明天再不乾活就不用吃飯了。”
田二嫂笑著應了,端了飯菜過來,一句話不敢多說,放下立馬就走。
一旁的小六拿眼偷瞧,見狀微有些擔心,不會真的打壞了吧。
她昨天可是替自己挨了幾下,雖然也是因為對方自己才會挨打,可這麼想著,頓時飯都吃不香了,要不,待會他就去看看吧,就看一眼。
好在,沒等他過來,五丫就先回來了,且還是自己一個人回來的。
阮柔當即心下一咯噔,彆不是阮家連親女兒要死了都不管吧。
這也不是不可能,在鄉下聘禮最多隻有三五兩的情況下,田家可是給了十兩銀子的聘禮,阮家足足留下九兩,隻拿一兩銀子隨意置辦了些嫁妝。
說是聘禮,可其實這麼多錢,彼此心知肚明,跟買仆人丫頭的賣身錢沒什麼兩樣,往後女兒就不再是自家女兒,而是夫家的兒媳。
正擔憂著,五丫麵色如常關上門,轉頭卻對著娘親露出一個大大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