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死去的丈夫回來了三合一(2 / 2)

“不說。”阮柔痛快答應。

“唉。都不容易啊。”曹娘子說著,低頭,搖搖晃晃起身,“我回去啦,你慢慢吃。”

阮柔哪還顧得上吃,將人攙到房裡,喊來丫鬟幫人簡單洗漱一番。

時辰還早,她也就沒回房,而是來到了隔壁的製香間,最近她想嘗試一款合香,明明味道已經很好,可總覺得還可以更好,叫人摸不著頭腦。

再次取出上次的香,阮柔索性閉上眼睛,隻用心去嗅聞。

沒有了視覺的影響,周圍的環境漸漸遠去,安靜的氛圍裡,鼻子格外靈敏起來。

這款香是以佩蘭為主,沉香、檀香等二十多種上乘香料為輔,精心調製而成。

自屈原香草美人以喻君子,蘭花就成為蘭文人墨客的至愛香草,向來有“王者之香”的稱號。

奈何蘭花製的香料實在太多,想要走出自己的特色著實不易。

阮柔此番的靈感來自於空穀幽蘭,蘭時常獨自居生長於深山老林之中,縱使周圍都是雜草,也能散發自己的魅力,這樣的香本該淡雅出塵,她的香好聞是好聞,卻總覺摻雜了些許俗氣,仿佛配不上蘭的高潔。

配合的香料實在無法增減,她索性再添了一味薄荷。

薄荷向來霸道,即使少少的一份,也足以碾壓其他香料,她放置的分量已是極少,可依舊有些影響蘭花的味道。

無奈,隻得一次次減少,終於,在不知多少次失敗後,阮柔麵上終於露出濃重的喜色。

成了。

她閉上眼,聞到幽幽蘭香,仿佛看見了山穀中植被茂盛,陽光稀疏,一株孤獨的蘭花,無人理會,於深邃寂靜中生長綻放,從容不迫,卻依舊稟天地之純淨,幽香清遠,優雅超脫,不媚世俗。

君子之風。

她猛然睜開眼,眼中俱是喜悅。

添加的薄荷香成功營造出一種距離感,蘭若居於世俗反倒不美,隻有居於山中幽林,才能彰顯其君子之風。

成功本該喜悅,奈何無人訴說。

再抬頭,天色已經黑沉,約莫戌時末(晚上9點)。

她走出工具房,院中仆人早已各自休息,月色清涼如水,她來了興致,將香置於石桌上,獨自欣賞。

一陣微風吹拂而過,蘭香幽幽沁人心田,渾身疲倦一掃而空,整個人由內而外地感到舒適。

不管其他人反響如何,阮柔覺得,這是她迄今為止製過最好的一款香。

恰在此時,耳邊有腳步聲踱起,她一個機靈,厲喝:“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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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另一邊,田家二房。

田語蓉俏臉發白,一雙怒目斜視下麵的仆婦,“查出來了嗎?”

“回小姐,奴才隻打聽到是一家新開的香料鋪,是城裡曹家開的,至於其他的,實在沒有查到異常啊。”

“廢物!”

隻要一想到那個男人可能恢複記憶、轉身離開,田語蓉就喉頭發緊,猶如被人緊緊地勒住了脖子,無法呼吸。

怎麼能,她不允許,她絕對不允許!

她的記憶不由得回到三日前,她與乾郎同乘馬車外出郊遊。

春日陽光和煦,郊外桃花開得正豔,她好不容易磨得乾郎答應與她同遊。

她高興地畫了桃花妝,一路嘰嘰渣渣如籠子裡的鳥兒出籠,隻覺得空氣都帶著一股桃花香。

奈何男人不解風情,桃花林裡,旁人都能道一句“人麵桃花相映紅”,天知道她有多希望對麵人能誇自己一句,哪怕最簡單的“你今天真好看啊”也可以。

偏他跟木頭腦袋一樣,隻知傻傻地看著,低著頭既不過多言語,也不溫柔小意,可誰叫她偏喜歡他這副模樣,憋著氣也隻得忍了。

回來的路上,熱茶早已溫好,廚娘新作的桃花糕點也小巧誘人,她玩心大起,一點點給人喂著糕點。

看著男人想要拒絕,又不忍心拂了她一番好意,最後皺著眉頭將糕點咽下的模樣,她的心就跟著軟了。

有那麼一下,他的唇觸到她的指尖,那股子涼意直觸人心,卻瞬間激起她的熱情。

一年了,就是一塊石頭,她日夜抱在懷裡也能捂熱,怎地就這塊臭石頭,又臭又硬,捂也捂不熱。

但,沒關係,他現在是她的了,她相信總有一天,耕耘終有收獲,她這把火能把這塊石頭給點著。

可萬萬沒想到的是,回來的路上,乾郎突然抱頭,儼然一副頭痛欲裂的模樣。

“乾郎,乾郎,你怎麼了?”她焦急地呼喊,“是不是頭痛又發作了。”

過去的一年時間,乾郎經常毫無緣由地頭痛發作,可近三月,明明已經逐漸減少,幾乎不再複發。

對方口中不斷呢喃,她湊近了去聽,方才聽清那聲音。

“她是誰,她是誰,我,我又是誰?”

一刹那,心神俱震,絕對絕對不能想起來。

她再也顧不得溫柔小意,手下一個用力,直接劈到後脖頸。

人立時暈倒,她掃了眼車窗,沒發現任何異常。

“馬叔,加快速度,我要立刻回府。”

“小姐,城中禁止縱馬。”馬叔憨厚的聲音響起,一如既往的溫和,她卻隻覺煩躁。

“有事我擔著,你照做就是。”

是,小姐。馬叔無奈應下,手中揮揚馬鞭,馬吃痛立即加快速度,馬車在鬨市的街道陡然加快,惹來一陣路人的叫罵聲,她全然顧不上,更無心理會身後馬車是否能跟上。

馬車一路疾馳,到了田府後院,她和馬叔一起將人攙扶進去。

雅心閣,是她住的院子,乾郎一直被安置在外間的客房。

後麵,兩個丫鬟丁香、甘草匆匆趕至,小心上前伺候。

“小姐,公子這是怎麼了。”

“沒事,頭疾複發了。”田語蓉擺著張臭臉,看著床上人的俊顏,一時陷入怔忪。

不一會,府裡的章大夫被請了過來。

“大夫,你快看看,乾,不,他怎麼樣了。”

章大夫是一位頭發、胡子皆發白的老先生,此刻顯見是被拖得急了,氣喘籲籲,“讓老頭子我先緩緩。”

約莫十息功夫,章大夫撫撫胡須,將手搭出去診斷脈象。

“瘀塞經絡,與氣相搏,脈滿而痛。”章大夫搖頭晃腦,吊了半天書袋,方才說了一句,“淤血頭痛,老症狀。”

田語蓉輕舒一口氣,急忙追問,“可他好久沒頭痛過了,怎的今日又發作了。”

“可是今日有何刺激之事?”

“沒有啊,我們正常出門賞花,一路上他都好好的。”不知怎麼,她隱下了乾郎可能看到什麼刺激的東西,才惹來頭痛。

“奇哉怪哉。”章大夫冥思苦想半晌,隻得下了個不清不楚的結論,“腦袋玄妙,神而明之,非人力所能及也。”

田語蓉是又氣又急,心想這不等於什麼都沒說麼。

可章大夫是大房請來的供奉,卻不是她能隨意嗬斥的。

“章大夫,那依您看,他可能恢複記憶?”她小心翼翼問。

“說不好。”章大夫又忍不住撫起了胡須,也懶得扯那些專業用語,乾脆說,“腦袋的事誰都說不好,有可能一輩子也恢複不了,也有可能待會一覺醒來就全想起來了。”

田語蓉聞言,往後踉蹌幾步,倚在門上動彈不得。

“三小姐,您不希望公子恢複嗎?”

“自然是希望的。”麵對章大夫的視線,她麵前擠出一個笑,隻是那笑怎麼看都有些乾巴巴,“怎麼會不希望呢。”

“那小姐就不必擔憂了,恢複還是不恢複,全看命咯。”倒頗有些瀟灑不羈的樣子。

“還是老方子,抓三日份的量就行。”老症狀,他也懶得開方子。

“多謝大夫了。甘草,送送章大夫吧。”

知曉自己不受人待見,章大夫搖搖頭,轉身離開,得虧他是受大房邀請來的。

“命麼?”田語蓉搖頭,她從來不信命,若是信,可能她早就被嫁出去了,哪還有如今田家三小姐的風光日子。

丁香擔憂上前,“小姐。”

“我沒事,好得很。”她躲開了丫鬟的攙扶,自己立起來,腳步穩當。

“去煎藥吧。”

“是,小姐。”丁香無奈退下,臨出門給回返的甘草使了個眼色,兩人一起往小廚房去。

屋內,田語蓉看著床上的人,眼神逐漸發狠。

“乾郎,你可千萬不要恢複啊,否則,我會很傷心的。”

床上的人依舊處於昏迷,沒有絲毫動靜。

她就這麼靜靜地看著,有種歲月靜好的錯覺。

遇上乾郎是一個意外,一年前,家裡給她相看親事,她不樂意,為了證明自己,硬是跟著商隊上了路。

如爹娘所言,行商的日子很不好過,風吹雨曬、夜宿荒山野外,都是家常便飯,可為了不嫁人,她都堅持下來,隻是想證明給他們看,男人能做到的,她一個女人亦可以。

憑什麼二房的家產要由一個嗣子或者長房堂哥兼祧,那本該是她這個唯一女兒的。

要得到二房的家產,其實很簡單——招贅。

這是她唯一的選擇,可難題也擺在了眼前。

爹娘從她十二歲就放棄了再生個兒子的打算,一心想要為她尋個好貴婿。

可這年頭,能做上門女婿的,不是街上的混子流氓、就是鄉下娶不起妻的莊稼漢,便是有人品、身家尚可的,無不在覬覦二房產業,她堂堂田家三小姐,如何能嫁這些人。

況且,她早有心儀之人,隻是那時羅敷雖未有夫,可使君早有婦,縱然沒有,堂堂讀書人怎麼可能放棄功名,入贅一介商戶。

她隻將心思深埋心底,固執地拒絕相親嫁人。

可再次相遇是一個意外。

那日他們奔波一月有餘,終於從外麵趕回青州府,一路風塵仆仆。

卻在路過一處山峰,恰好瞧見有人不慎掉了下去。

也就是那一刹那,熟悉的麵容在眼前一掠而過,她以為自己沒看清,可腦海已經自動回應。

“救人啊。”聲音急促嘹亮,如陷入危險的幼獸,隻會本能發出求救的呼聲。

然而,到底為時已晚,他們趕到的時候,人早已不見了蹤影。

是她,強硬要求商隊下崖救人,這才救回了他一條命,所以他欠她的。

一開始,她萬分後悔,沒能及時救下人,可在看見男人醒來一無所知的那瞬間,她狂喜不已。

救命之恩,以身相許,是話本裡永恒的篇章,她救了他,所以他得娶她,再簡單不過。

於是,她私心作祟,謊稱對男人的過去一無所知,硬是強留下了失去所有記憶的他。

將近一年的時間裡,與他在一起的時間,她總是滿心的歡喜,如同麵對心愛的情郎,可隻要兩人一分開,無處可藏的焦躁和愧疚,就會冒出來腐蝕她的心靈。

她不敢想象,有朝一日,他恢複記憶,記起自己的妻子,然後對她橫眉冷對、仇恨敵對的模樣。

無數個夜晚,她求神拜佛,希望佛祖保佑,男人永遠不會恢複記憶。

所幸一年來,佛祖都滿足了她的願望,男人安安生生,依舊如同一張白紙。

可為什麼,要在她相信自己終將幸福的時候,再來這一出呢。

“小姐,藥好了。”丫鬟丁香小心地端上藥,她才反應過來,不知不覺半個多時辰過去。

碗裡漆黑的藥是她早已聞習慣了的味道,她舀起湯藥,輕輕吹動,方才遞到男人唇邊,一勺藥漸漸滲了下去。

忽的,她似想起了什麼,眉眼微動,道:“你下去吧,我想和乾郎單獨待一會。”

“是。”丁香安靜退下,仿佛自己壓根不知自家小姐要乾什麼,更不知道,很多次,院子裡枯死的植株究竟是為何。

丫鬟離開,屋中隻剩下兩人,田語蓉站起身,居高臨下打量躺在床上的男人,目光哀怨。

“乾郎,你不要怪我。”一邊說,她一邊後退,直到退至牆邊,手中的碗抖了抖,最終還是堅定地將藥倒進了牆角的盆栽裡。

黑漆漆的藥慢慢滲進黑色的土壤,顏色上絲毫看不出異常,隻那股子藥味揮之不散,提醒著彆人這裡發生過什麼。

田語蓉皺起眉,從身上解下一個荷包,取出裡麵的沉香木,扔進去再打開窗子,藥味雖然還有,可到底不那麼顯眼,待丫鬟將盆栽換出去,下一次進來的又是一株嶄新的。

她的嘴角微微露出一個淺笑,將藥碗放在桌子上,重新回到床前。

“乾郎,你不要怪我,好不好。咱們就這樣,不好嗎?”

不出意料,床上的人毫無反應,她也不介意,就這麼坐下來,靜靜地看著。

也不知過去多久,一陣□□聲傳出,她慌忙起身,“乾郎,你怎麼樣了,頭還痛不痛?”

“語蓉,沒事,我這是怎麼了?”

“你不記得了嗎,回來路上你的頭痛之疾又發作了,章大夫說是老毛病,藥方都沒開。”語氣頗有些不滿。

君乾感受嘴裡苦澀的藥汁味,輕笑,“想起來了,你可彆欺負章大夫。”

“我哪敢欺負他。”田語蓉不滿嘟唇,“他可是大伯請回來的。”

君乾看著她直搖頭,“都是一家人,你何必分得那麼清。”

“是我非要分得清嗎?”她一下子火氣上來了。

君乾回憶著了解到的田家消息,頓時頭疼不已。

青州府田家,是百年的製香世家,在整個大夏朝都有一席之地。

田家上一代,攏共有三位老爺,其中大老爺和二老爺是嫡出,三少爺是庶出,這本沒什麼。

可架不住二老爺家隻生了一個女兒,也即眼前的田三小姐。二老爺如今已經四十歲,小妾通房納了一大堆,努力耕耘幾十年才得一個嫡出女兒,對再生一個兒子實在不抱什麼希望。

二房無子,自然不能繼承田家家業,要麼招贅、要麼過繼。

三房同父異母,嫡出一方自然不樂意過繼庶出子的孩子,可一母同出的大房夫人卻也不樂意,嫡長子的孩子變成嫡次子的,家產又還是那些,自然不同意。

後來,大房提出了兼祧一說,二房又不願意了,兼祧代表他們還是沒兒子,到時候女兒什麼都得不到,還得替人家養孫子。

一個個算盤打得精巧,也就造成了二房的尷尬境遇,要麼從外麵過繼一個同族的孩子,要麼同意大房的兼祧,哪一個都不是好選擇。

田三小姐鬨著要招贅,親事就這麼耽誤下來,再後來,就是他全無記憶被三小姐救了回來。

其實他知道三小姐的意思,對方對他的好,他不是感受不到。

可一來他不想入贅,正常男兒誰會想要入贅跟女方姓,連自己的姓氏都無人繼承,二來,他總想著恢複記憶,可以找回原來的親人,屆時婚嫁自有父母安排。

想到這裡,他喟歎一聲,“語蓉,你彆為我耽誤時間了,找個好人家吧。”

“我不!”田語蓉氣得眼睛都紅了,“你明明知道,第一次見到你,我就喜歡上了你。從我撿回你的那天起,你的命就是我的。”

說著她就哭著跑了出去。

徒留床上的君乾頗為無奈,一年來他勸了不知多少次,可每次都跟現在一樣,且救命之恩,他現在身無分文,又該如何報答。

他不知道的是,出門後,他眼中傷心不已的三小姐,倚在牆上,卻是輕輕笑了出來,真好,他什麼都沒有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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